裴夜星自有记忆以来,就未曾见过他的父亲。
只是孤儿寡母, 单亲家庭总会遭受非议。
在年纪尚小的时候, 孩童们天真, 却也最是残忍, 说话百无禁忌,他们甚至为了好玩,编了首歌,那首歌的最后一句唱:“没爸爸的裴夜星,不要理他嘻嘻嘻。”
裴夜星愤怒,用拳头堵上了他们的嘴。
再到后来上学时期,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在记录本上写下对方的名字,用严肃冷静的声音淡定道:
“教室内大声喧哗,扣三分。”
没有父亲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因此锻炼出了一颗波澜不惊的强心脏,在所有人受伤都会汲父母温暖的时间里,他已经学会了以冷漠示人不被伤害。
苏愿恰在此时仰起脸,猝不及防撞进他深如墨的目光里。
落日余晖下,他的眼神带着摄人的温度。
目光很亮,灼灼地望着她时,仿佛全世界都置于眼底,眼瞳中只有一个她。
脑中像是有根弦“嗡”一下的长鸣了声,饶是她刚才说大话时再怎么不真心实意,这会儿迎着这样的目光,耳根也不争气地烧起来。
揪着他衣摆的手指颤抖了下,有点慌。
她强行稳住心神。
不,这个时候不能乱。
裴夜星的觉察力很强,她要是露出点什么破绽,一定能被他察觉到。
她最后对着他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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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愿原本的计划,是上山后制造一场意外,用吊桥效应,让裴夜星快速地对她萌生爱意。
她热烈地引导着裴夜星跨过人工设置的保护围栏,两人一起坐在山崖料峭的一处,自上往下地欣赏山野美景。
她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微微往后仰,对着阳光深吸了一口气。
纵使这是梦里,此情此景也是她的设计,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感到惬意。
她懒洋洋眯了下眼,“老公,这里好舒服啊。”
裴夜星唇角带笑地侧过脸,灿烂的春色让他的眼瞳变得很亮,他学她的样子,也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
“是,以后我会常陪你来。”
他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像是郑重的许诺。
有那么一刻,苏愿感觉山间的鸟鸣声都飘得很远。
耳朵里只回荡着裴夜星温柔的声音。
……他对着她笑,还柔声哄她。
冷若冰霜的男人,罕见地露出一丝柔软。
她心里有些发毛,莫名浮起一层优柔的犹豫。
她等了那么久,思虑了那么久,甚至在此之前,还铺垫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吗?
可看着他被光晕染得灿烂的眼瞳,她真的可以毫无负担地完成自己所想的意外吗?
裴夜星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再看过来时见她呆怔,又追加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每次看见她如此模样,心里的愧意都会再上升几分。
好像每次他稍向她踏进一步,她都会受宠若惊好久。
苏愿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眉眼如画,漆黑的眼瞳里冰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暖的关心。
她长久地注视着他的眼眸,心内更是绞成一团乱麻。
“没有。”
她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裴夜星挑眉,换了个方向询问:“身体不舒服?”
这样的关心让苏愿心里的愧疚感也升起来几分。
她佯装咳嗽,避开了他探过来想要感受她额头温度的手。
“……没有。”
两人在这里坐了很久。
看得出来,这样的时光对于平日里的裴夜星来说,都是奢求。所以他同样的也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苏愿天人交战了那么久,心里的两个小人仍旧你来我往地打的飞起,一个说已经攒了10好感度已经够了,用不着这么贪得无厌,来日方长;一个又在强调早日摆脱系统,这明明对他们都好。
这两个念头反反复复地在她心里拉扯,直到两人起身准备离开时,都没能决出高下。
眼见着裴夜星转身欲走,最终心里有个小人负隅顽抗,“啪”一下打倒那位“来日方长”,强烈地驱使着苏愿脚步往后退。
还是那句话——
裴夜星损失的不过是虚幻梦境里的一点儿真情。
而她要为这一点犹豫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在生命为前提和赌注的情况下,她自然还是优先选择生命值。
“啊——”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裴夜星听见她的惊呼,心里猛地揪紧,反应极快地转身,已见苏愿身形踉跄地自半空中跌落,他几乎想也没想地扑过去,但也只来得及抓住苏愿的手臂。
苏愿没预料到他的动作有这么快,现在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地被吊在山头。
她的手臂被他紧紧地拽着,强烈的拉扯感让她难受至极,但那人扣在她手腕处的五指却紧紧地攥着,因着用力,他的手背和裸露的手臂青筋暴起,苏愿目瞪口呆地往上看,男人匍匐在山崖上,正咬着牙勉力坚持着。
他那样云淡风轻一个人,这会儿连额上也爆出一点儿青筋,牙根紧咬,左脸上甚至还擦着一点儿灰。
只要他松手,她将要面对的,是摔下山崖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