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子都是这几日新添上去的,看不出有旧伤的痕迹,瘦弱得看得出肋骨的轮廓,脚上伤口更多,脚趾头上血迹都结痂了,完全不似那时候精致可爱的模样。
杨广紧抿着唇,避开伤口一点点给她清洗着,等洗完,整个人遭受了一场炼狱一般,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清洗好,又给她上了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还多了。
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他对天起誓。
浴池有专门的路连着卧房,杨广给她擦干水渍,用宽大柔软的小被子把人裹起来,径直抱回了卧房。
先前分发出去的旧物在回招的路上,宅子里还留有几样,杨广一一给她摆到了里侧,见她眉目舒展开来,知道这些东西有用,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若无用,他现在只好隔上个屏风,把他的远房亲戚请过来坐在这陪他下棋了。
幸好。
杨广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本是想陪她躺一会儿,但自己一身的泥污水渍,便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收拾了。
杨广沐浴完,拿着她落在浴房的本本回了卧房,上了床榻靠着床头在她身旁轻轻躺下来。
这本本是从她衣襟里拿出来的,想来这六个多月都跟在她身边了。
杨广手指摩挲过本子的外页,把穿孔栓着的小铜棍抖出来把玩了一会儿,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写着这半年发生的事,她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过的每一刻,有无人欺负了她……
只要有人活着回来,这些事就能问出来,他已经让暗七去查了,但现在就很想知道,想立刻知道。
杨广指头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把本本放到枕头底下,直接躺下来,脑袋靠在她肩窝里,长长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等一等罢,装了这么多年君子,再装一装也无妨。
本子就在枕头底下。
杨广又坐起来,把本子摸了出来,该看的时候便得看,说不定她在里面许了什么愿望,他顺手便帮她实现了。
杨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心安理得的坐起来翻开了。
本子小,本也记不下多少字。
字迹规规整整的,分门别类,史实,医学,自己,阿摩分成了四类。
史实、医学都只有几个字,大概是关键提点的,只饶是如此也占去了一大半。
杨广觉得自己并没有做正人君子的天赋,这么偷看着她捂得严实的小秘密,他不但没觉得歉疚,还乐在其中,便是连那些生僻的草药名都一字字读过,最后才翻到写着自己的这一半块。
就只记录了一行,看起来是个日子,他知道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杨广看见扉页上写着阿摩两个字,还没翻心跳就控制不住的漏了好几下。
阿摩的生辰:二月十八。
阿摩的喜好:喜好漂亮奢华的东西,喜欢萤火虫,偏好南方的食物,喜欢文士服,并无特别喜好的颜色,喜欢江南,江南控。
阿摩的特长:揣摩政事人心十颗星,政治远见十颗星,诗词音律十颗星,演技十颗星,精通多门语言,包括通用语言、突厥语、三吴江南方言等,精通佛理,其余待补充。
她真是。
杨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搂了搂她心里软得沁了水一样,忍不住轻轻唤了两声,没得回应也无关碍,躺在她身边看她看得出神。
杨广看了一会儿觉得她昏睡着不能与他说话心里又空落落的,掀开被子见她身上的小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便脱了自己的外袍,只着着中衣,把人轻轻翻来身上,给她挪正位置,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睡。
杨广见她无意识蹭着他的胸膛,知道是因为暖和的缘故,眼里笑意星星点点,只觉得阿月和他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对了,她身形娇小,这样趴在他身上,和躺在床榻上都没什么分别。
杨广几月以来头一次觉得睡觉不是折磨和浪费时间的事,搂着人安安心心闭上了眼睛。
铭心在外候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见还没动静,在外张望了两下什么也看不见,跺跺脚忙去回禀了。
杨坚脸上稍稍做了些易容,一身青衫扮成私塾先生的模样,很有些不伦不类,听说还没醒,重重拍了下案几,朝铭心问,“你这小子到底有无禀报过,说他远方亲戚到了,让他立马滚过来接见!”
铭心正踌躇是否禀报一声自己知道远房亲戚是谁,就见皇帝烦躁地摆手道,“罢了,你即是知晓朕的身份,定也没胆子诓骗,你且去等着,醒了让他立马来见朕。”
铭心应声去了。
杨坚摆袖在案几旁坐下来,见案几上堆放着奏报批文,自己随手拿起来看了,见都是批复过的,应答也十分得当妥帖,脸色稍好些,他是被皇后和儿子灌了迷魂汤,一国之君千里迢迢微服来这地方,“知道朕到了也不忙着来见,真是给阿月迷得昏头了。”
旁边同样黏上胡子做老学徒打扮的石海乐呵呵笑道,“老奴听人说阿月很不好,昨日刚回来医师看了直摇头,王爷情深,兴许是担心了,这半年未曾睡过一次好觉,这一睡估计就睡得沉了。”
宅子里也没什么大动静,想必是人已经缓过气来了,杨坚稍稍松了口气。
石海对皇帝十分熟悉,便接着道,“王妃无碍,昨夜便缓过气来了,说是让她多休息,好好将养着,过几个月便好了。”
杨坚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半响道,“这事朕也听说了,史万岁这等四处征战的战将出来都老泪纵横,她一个女子,救得这一州一郡百姓士兵的性命不说,跟着高熲征战辗转半年有余,大大小小一千多战,平叛数千里,尽心尽力,性情坚韧又识大体,若她是个男子,朕当真想给她封官封爵的。”
石海听了就乐呵呵道,“老奴看王妃也不求名不求利,她喜欢书房里撤下来的旧物,老奴都给她攒着就是了。”
提起这个事杨坚就更是没话好说了,御书房里空空如也,许多是四年前刚换上去的,也一并给撸来这里了,听说分发给各地首领,眼下又要收回来,真是胡闹。
年轻人真是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所幸这次江南平叛的事处理得非常漂亮。
漂亮并不是很恰当,可以说快准狠完美之极,从头至尾他这个二儿子都保持着极其冷静沉稳的头脑,一面着领杨素、郭衍、段达等人兵力镇压,不予余力的血腥平叛,一面各方活络,延请名门望族譬如吴郡名士陆知命、高僧智顗,岭南首领冼夫人等人,想尽办法让他们归顺朝廷。
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胜过百万雄兵,兵不血刃把江南叛乱的事摆平了一大半。
光是陆知命一人,游说得十七城叛乱者纳城投降,得将帅三百余人,士兵数十万。
高僧智顗在南朝民间声望极高,方外之人不管人间事,也不知他如何说服这等人,江南信奉佛教的百姓官兵比北方还众,智顗开了口,追随者数万以记,浮动的民心也安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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