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摊在案几上的手微微握成拳,有些艰难的挪开了视线,手从案几上挪到了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四平八稳肃穆着神色,却心如擂鼓,热气涌上了头顶,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面红耳赤难掩喜爱,想想罢,光看样貌的话,倾国倾城的冯小怜,是不是美出一大截去了。
并不是,杨广想。
案几上放着的饭食清爽软和,冒着热气,贺盾朝陛下笑了笑,道了谢,先用了一些米粥,她也不敢多吃,差不多就搁下了碗筷,门外候着的婢女进来收拾了,又上了些茶点瓜果,添了茶。
贺盾起身,朝杨广郑重行了一礼道,“感谢阿摩,若不是有阿摩,我也不会这样自在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是真的很感谢陛下,如果不是陛下,她大概躺在什么地方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是决计不可能遇上阿慈和始皇帝陛下的,他对她是真好,两世以来独一无二的头一份。
杨广示意她坐下来,静静凝视着她,开口道,“不是无以为报。”
杨广不待贺盾回话,直接道,“阿月我心悦于你,嫁于我做晋王妃。”
贺盾呆愣了一下,案几上摸起了个脆梨啃了起来,问道,“阿摩,皇上非得要你成亲不可么。”
先前因着不想成亲,编造说找到阿月就成亲,找不到五年之内不成亲,现下她出现了,骑虎难下,不成亲,陛下在杨坚独孤伽罗那形象崩塌,再加上先前有拒绝清月公主的事在前,杨坚估计会以为陛下在婚事上动脑筋,百般推人又不老实,杨坚独孤伽罗难免会失望。
这种事就是这样,先前有千般好,但一旦被发现里面有欺骗伪装的成分,再多的好,也就烟消云散了。
谁曾想她当真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前后还没隔了几日。
梨汁清甜,贺盾啃完了最后一口,净了手叹了口气道,“那阿摩,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啊,唉,父亲先前不是封我做了秘书令么,我,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做官了。”秘书令是她最想做的官职了,虽然她平时也没闲着,一直在劳动,但打散工和做正职毕竟不一样,做秘书令可是能做太多事了,到时候还可以跟着李德林他们编修礼记,修史书……她女子身份虽是曝光了,但努力争取一下大概还有可能,成了亲,是想都别想了。
杨广虽是早先便预料盘算过,但当真得了这么个反应,心脏还是受了重重一击,失望极了。
好在他预先就有准备,倒也没想过一口吃成胖子,很快又恢复如常,紧紧盯着对面女子的眼睛,发现这双漂亮的眼睛依然漂亮,但真的是一丝变化和波动也无……哪怕一闪而过的都没有,平静成了一汪湖水,像他这句话,如浮萍一样,激不起半点波澜。
杨广郁卒得胸膛起伏,心里不住道,莫生气莫生气,他平日做什么说什么都有目的,那日他先是一口回绝,现在阿月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他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做。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顺势应下可以成婚,在她名字前面冠上自己的姓,把人圈在身边,以后的事以后再徐徐图之,他心悦于她,自是不可能止步于得到一个徒有虚名的名份,他要她一整个人,完完整整的,这条路是长线,需要很多时间,他或许要等很久。
第二条,让阿月知晓自己的心意。
她对他有意那是皆大欢喜。
若无意,照阿月的性子,定是觉得他们这般成亲了不妥当,严词拒绝,他拿出圣旨和诏令,再将自己的难处讲明,伪装成当真目的不纯的模样,阿月心软,又不经骗,对这些事也不上心,定然会答应成亲的,一样的以后再徐徐图之,他把她娶回家,宠着她纵着她,他有一日也会长成如那日街上遇到的那般男子一样,顶天立地,不怕她不臣服,不怕她不心悦于他。
在这件事上使尽手段,毕竟不是多愉悦的事,他其实特别想要阿月能含情脉脉的看看他……但那是不可能的了。
杨广觉得心口有些闷,坐不住,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算来算去,还是第二条划算些。
杨广见贺小盾正有些疑惑看着他,也不觉得那双宁静坦荡的眼睛好看了,他看着就想给她染上些别的颜色。
杨广心里微痒,看着她原本便水润的唇因为沾了梨汁显得更加粉嫩润泽,目光暗沉,沉声命令道,“起来。”
被逼着成亲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时候贺盾是不会惹他的,某种程度上她作为发小,该安慰开解两句的。
贺盾听话的起身了,“阿摩,成亲是一个男子的必经之路……”
杨广又命令道,“过来。”
贺盾就走近了,杨广喉咙有些发干,尤其是闻到了她身上凉软熟悉的气息,他那么想,也那么做了,一手揽着过人,一手握着她的后脖颈不让她动,低头就亲了上去。
柔软,清甜,带着夏天脆梨的香气,原来亲吻她的唇是这样的……杨广几乎是一碰到就有些晕眩和失神,但也只是一瞬间,来日方长,现在不可失了分寸。
杨广闭眼平息了胸腔里翻滚的热意,松了手,额头抵在还懵着不动的人额头上待了片刻,又很快放开了,站直身体,哑声道,“阿月,我对你是这样的心意,像父亲对母亲一样,现在你清楚了么?我心悦于你,你呢,阿月……”
父亲母亲朋友发小都可以亲吻对方的脸和手,但并不包括唇,尤其是这个时空这个年代,贺盾脑子懵了好一会儿,眼前一会儿漆黑一会儿晕白的,天呐!
这怎么可以!
方才炙热的温度还留在唇上面,让她燥得慌,燥热程度堪比知道占用二月身体之时,来这个时空,她是第二次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贺盾脑子里一片乱麻,最后在案几前坐下来,强自镇定地朝杨广招招手,又示意候在门边的婢女都下去走得远远的,虽是艰难,但还是开口了,“阿摩,是我对不起你,你别看我这个壳子鲜嫩,但其实是因为在二月的身体里待得年代太久了,一时间恢复不过来,魂体才会是这副模样,其实我……我年纪很大了……这件事怪我,怪我没有早日跟你说清楚……”
可这也是没办法说的事,她贸贸然说了自己的来历,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毕竟太离奇了,有人会把她当成福星,也有人会把她当成灾难,也会有人别有企图,这是她在此之前从没说过这件事的原因。
不管如何,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难得一见,杨广看着她涨红了脸强自镇定,心里软得沁了水一样,温声安抚道,“我知道,那梁国公主说你十八十九岁的模样,相差五岁罢了,虽是老了些,但还能接受,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听他这么说,贺盾脸上的燥意都能把厚脸皮烧穿了,“……我……我,我救二月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了,加上这七年,我……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贺盾见对面陛下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无地自容又无可奈何,这就是事实,她给了陛下一种她是同龄人的错觉,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现在她为老不尊人品都有问题了,她虽是没体验过,但看书便知道了,少年人青葱岁月恣意张扬的时光里,该是如阳光棉花糖一样甜蜜清澈的爱恋,遭受了这沉重的一击………
尤其对方只有十三岁……
可她当真不知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是朋友那是忘年交,是家人那就是亲人。
怎么都不该是现在这样,回应什么,且不说其他,回应了道德上她是为老不尊,法律上犯罪,无期徒刑。
贺盾恨不得自己也原地爆炸算了,从地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给呆坐着的杨广行了礼,艰难道,“……晋王殿下,我,感谢晋王您的救恩之恩,还有杨府多年的看顾之情,我,我会报答你们的……”杨府里有她两辈子唯一的亲人朋友,如果不是在这里待不下去,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
不要说什么回应了,回应了她那是有恋童癖的变态,让一个孩子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已经是她道德缺失行为不端了……贺盾看见案几上放着的诗集,是她为陛下记录的那些,顿时如坐针毡,自己的东西也不敢拿,石块也不敢要回来,起身了就往门外走,撞到门栏上也不知痛,大概是因为她平日存着对偶像的崇拜,言行举止逾越才会让陛下有这等荒唐的念头……为老不尊。
杨广很是魂飞魄散了好一会儿,连气都不会喘了,回过神见人要走了,也没理清心里是何想法,先开口制止了,“贺老前辈,你就这么走了么,你这么走出去是不妥当的,过来坐下,有正事与你说,请你帮忙。”
帮忙。
贺盾忙应了,又坐回去了,巨大的背德感压得她没办法挺直背,也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坦坦荡荡的走路。
贺盾想着独孤伽罗平日的言语行为,强压着脸上的燥意,客气地道,“晋王殿下您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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