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在那边坐着干嘛?”宋淮声站在窗边,对着树丛里的阿融说了这么久来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看见我的?”他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他站起身,冲宋淮声挑了挑眉。
“你的头发,在太阳底下很好看,很璀璨。”宋淮声看着阿融,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冲着阿融笑了:“你长得真好看。”
阿融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注意过着的外貌,或者说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过对外貌的概念,于是他就问宋淮声:“好看是什么?”
宋淮声皱了皱眉,他似乎没想到阿融会这样问,他想了很久,然后指了指暗下来的天边:“你看那边的天空,那就是好看。”
阿融回头去看,远处的天空被晚霞渲染的一片浅紫,浅紫色的边角中又带着很深的幽蓝色,还有几颗星子坠在天幕上,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阿融一时间有点呆了,他从来不知道晚霞还可以这么好看。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阿融呆呆地回头,开口却问了这样一句话。
“你比这个还好看。”宋淮声看着阿融,浅浅笑开了,眼里的雾气在笑意达到眼底的那一瞬间散去,变成盛在眼里的夕阳。
他看着眼前漂亮到近乎妖异的少年,萌生出了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念头。他从来没在镇子上见过他,他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从那天开始阿融就经常去找那个叫宋淮声的少年玩,少年比他小,他就经常哄着宋淮声叫他阿融哥哥,宋淮声每次都梗着脖子不肯叫,但是每次都耐不住阿融的哄,每次都会让阿融得逞。
那一声声的阿融哥哥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两年,那两年真的是阿融诞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两年,在一个初夏的早上,宋淮声跟他说要离开几天,阿融就等他回来,几天后,虽然人回来了,可是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再理阿融,也不再笑了,他眼里曾经被他用心驱散的大雾再一次弥漫了他的眼底,再次把他困在那个孤单的世界里。
他依旧每天都在窗前看着宋淮声,少年弹琴唱歌,但是却不再理他。阿融才不在乎呢,少年弹多久的琴,他就看他多久。
这年冬天的时候,宋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淮声的外婆去世了,紧接着他外公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阿融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宋淮声,他直愣愣地跪在灵堂里,眼里的雾气在巨大的悲伤下凝结成了液体,他的双眼里好像盛了一滩死水,再也没有半分波澜,整个人都像是已经枯败了的植物,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颓然的气息。
可是他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口远远看着宋淮声。
那场葬礼办了多久,宋淮声就跪了多久,他也站在门外看了宋淮声多久。
葬礼办完的那天早上,宋淮声一个人去了山上,他是去找阿融的。
他知道阿融住在山上,但是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他只能一处一处地找,终于,当他快要把融山走遍之前在某个山洞里中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水池,他靠近水池,却在不知名的力量下落了水。
那水池明明看着不深,但是宋淮声沉下去的时候却觉得这个水池像是一个无底洞。水从他的鼻腔,口中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带着剧烈的疼痛漫过他的咽喉食管,一直到达了他的肺部。
他在水里剧烈咳嗽着,他咳得越厉害,涌进他体内的水就越多,他甚至能看到大簇大簇的水泡从他的口中冒出来翻涌着向上。
他不想死,可是生机在慢慢流逝,他的视线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在生命消逝前的那一秒里,他开始回忆他短暂的一生。
他最在那段日子里不理阿融不是因为阿融做了什么事,而是他发现,他可能喜欢上了阿融,可是在目睹了他母亲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开始厌恶自己,开始变得不敢同阿融亲近,他想只要他对阿融坏一点,阿融就会离开了,他也就不用再厌恶自己了。
可是阿融没有离开,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总是能看到阿融站在门外看他的身影,那个身影,是他跪着不倒下的全部勇气。
他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见阿融一面,至少要告诉他,他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他喜欢他,只是他是个胆小鬼。
水渗入了他的口中、鼻腔和眼角,他真的很想见阿融。
他半闭着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缕银白的的光芒,带着太阳的温度,向他而来。然后一个温软的物体堵住了他的唇,新鲜的空气被渡了进来,缓解了他肺部的疼痛。
在意识消失前,他看到了垂在他眼前的银色发丝,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脑海里抽离了一样,他挣扎过,可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终究还是归为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了,照顾他的亲戚说他上山掉进河里发烧了,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他觉得他心里好像有什地方空了一大块。
他出院之后直接离开了清河镇,一离开就是整整十年。
他们之间的这份爱也被遗忘了整整十年。
还好十年后,这份爱得以重现,并且会越来越浓厚。
在宋淮声吻上阿融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的碎片像放电影一样把整个故事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看见了那段被遗忘十年的往事,也看见了被他遗忘的十年前的阿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