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汇在街口杏花树下歇凉的妇人们吓得收起小板凳躲进了屋里,透过门缝只见那行人往街里的糕点铺去了。
要说这当今圣上可是狠角色,怎会派人来他们这市井之地呢,那姜姓女子莫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来者是圣前的红人,福如富福公公,那很绛紫的衣装看起来十分轻便,腰间挂着银鱼袋,他体型微胖,人如其名,看起来也很有福气的样子。
入了姜卿儿这屋,就恭恭敬敬,乐乐呵呵的模样,他手里捏一卷玄明圣旨,身后还跟了两个太监。
姜卿儿刚将置办的绸丝清点好,歇着倒碗水喝,便见着这群人进了屋。
那福公公面容和气,但看这装扮行头,却让姜卿儿的心头一紧,手指凉凉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
屋里的青云和乔昳衣随即站身来,见这来的人,二人心里多少有些了定数,不过只是心思各异。
福公公的目光先是把清雅的小屋子打量了一遍,置办的物件都是成双成对的,帕上绣的鸳鸯戏水好生喜庆。
最后他看向姜卿儿,容色娇媚,一袭碧色罗裙衬得身段越发窈窕,福公公忙走上前,“可是姜卿儿姑娘?”
姜卿儿垂下首,退了一小步,她心乱如麻,除了是那个人派来的人,她想不到其他人,她是被找到了吗。
姜卿儿轻着声道:“我是。”
福公公抬了抬手上的圣旨,温和道:“圣上命奴才千里送来圣旨,姑娘请接旨吧,这是好事儿。”
姜卿儿轻轻眨眼,瞥了一眼福公公,她便跪在了地上,作听旨状,身后的青云和乔昳衣早已跪下。
青云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终于是来人了。
福公公稳了下身形,将那圣旨展开,那用上好的蚕丝后绣的是祥云瑞鹤,他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燕家士族,忠良将臣,因抵御匈奴葬于沙场,其遗女燕卿,流落民间数年,化名为姜卿儿,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得今日寻回,曾奉皇太妃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择六月二十八入宫,钦哉。”
福公公的声音虽有些尖,却不刺耳宣读圣旨时还较为稳重。
听着话落下,姜卿儿身子轻颤了一下,低着首顿住片刻,始终没有动静,似乎有些恍惚,燕卿是她吗?
裴家送来的凤冠还耀着辉色,这气氛有些微妙,方才正歇时斟的那碗水还没来得及喝,姜卿儿想的却是这个。
见她迟迟不接旨,福公公轻咳了一声,恭敬着又说一句:“卿儿姑娘接旨吧,这是好事儿。”
身后的青云不作声,也不知姜卿儿怎么了,如今师父的圣旨带到是大好的事,她和裴之岩的婚事是不成了。
姜卿儿抿了下唇,随即俯下身,她柔嫩的额头磕在地面上,起身时都已泛红,她道:“奴家与扬州捕头裴之岩早定了亲事,也算是情投意合,恕奴家不能接旨,圣上要治奴家的罪便治吧,总之奴家不会接这个旨。”
此言道出,在场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今圣上何许人也,暴戾成性,刀下斩了多少亡魂,当年的北方齐王照砍不误。
如今这普天之下没人敢违这个皇帝的旨,皇后这位置多少人摸都摸不到,这区区一个小女子胆子太肥,说抗旨便抗旨。
福公公双眸里惊谔不已,抖着圣旨道:“你…你这可是抗旨不尊,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殊荣,咱大盛朝的皇后之位。”
姜卿儿抬起首来瞧他,凤眸里没有丝毫犹豫,“是的,还请圣上治罪,奴家只是想和对的人在一起。”
她自小就被叫做卿儿,也不知道这个燕卿的身份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那个人要给她的,她一点都不想要了。
既然他不曾真心待过她,她为何要接这个圣旨,她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只是很短暂地对她动了下情,她不该守着这一点点情意过一辈子,姜卿儿看不懂那个人,从来都没有,更不想明白他这样找寻她做什么,明明不是非她不可以。
花了五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他爱她,离开这么久,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显得格外不切实际,她怕她再傻乎乎的追上去,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
福公公看着姜卿儿那坚定的眼神,是有些着急了,探着身道:“卿儿姑娘啊,你可想清楚,抗旨不尊是死罪,姑娘可知晓?”
姜卿儿便又磕了个头,闹得额头磕得更红了,眼眶也泛红起来,道:“若他要我的命便拿去吧,我不曾欠他什么,我问心无愧。”
“哎哟喂。”福公公在原地转了个圈,他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还真有女子不想当皇后的,他道:“圣上近来事务繁忙,是先让奴才将圣旨传来,这可过几日便亲临扬州了。”
这出宫前,陛下吩咐得明明白白,不得对卿儿姑娘无礼,要好生好气的说话,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便要治他们的罪。
可如今……
福公公再次瞥了一眼姜卿儿娇滴滴的小脸,可如今这位主子直接抗旨不尊。
青云微愣住了神,“师娘……”
或许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想到姜卿儿会如此选择,乔昳衣也意外着,他只念着卿儿跟裴之岩的婚事是不成了,这下子可能还会丢了小命,他能想到她的心思和想法,这当今圣上可不好惹。
就这般抗了旨,且不说别的,这可是拂了龙颜,天下人得怎么说,圣上也定不会轻易放姜卿儿走。
乔昳衣只好细声在姜卿儿身后道:“卿儿,命重要……”
福公公也把圣旨递到她跟前,大有逼她接旨的态势。
姜卿儿攥着衣袖,撇过脸,抗拒的意味明显,她知道如今的李墨早已不是她的大和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要赐死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她如今偏要逆他的龙鳞,她便赌他一次,若他还念在旧情的份上,“那便让圣上来拿奴家的命吧,奴家只是想和对的人成家生子。”
姜卿儿说罢便站起身,她连圣旨都抗了,也无须再跪着,她看着屋外的带刀侍卫,“便来抓我吧,反正对于他,奴家早已失望了。”
福公公见此,是左右为难,“圣上哪里会真要你的命,疼你都来不及,这是着急卿儿姑娘接回宫去呢。”
听他这般说,又耗了这么久,姜卿儿心里有了定数,看来这群人是不敢拿她怎么样了,道:“那还请圣上收回成命,奴家没有这个福分,圣上自应寻一个更适合的女子伴其身旁,奴家还要与如意郎君,喜结连理。”
福公公顿了顿,见她是打定主意不接这圣旨了,便道:“姑娘再斟酌两日,可莫要等圣上追到跟前来才是。”
姜卿儿不再看向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她的立场已经表明。
福公公捏着圣旨,在这雅致的小屋里转了一圈,只好换一种说法,打量着道:“姑娘要是入了皇宫,吃穿不愁,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何须呆着这窄小破旧的屋子里。”
他说完便看向姜卿儿,她却顿了一下,转身就往闺房里去,留下一句话:“那便让圣上亲自来治奴家的罪。”
福公公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姜卿儿离去的倩影,美韵十足,他却第一次在职务生涯中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