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薛瑞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个金绣匣子,他腿负残疾,又有旧疾在身,容貌阴柔。
如此的将领,十万大军自然对他嗤之以鼻,不得忠心、不得威严的将领便是一无是处,正因如此,辽中率军之时,常年带着面具。
虽不及家父威名远扬,但他骨面王爷的名号在辽西一带也不是吃素的。
谢知渊细长的手指将匣子打开,其中是形状狰狞的半边面具,以虎骨雕制而成,呈白骨之色,他取出面具,看向李墨,淡淡道:“麻烦了。”
他这副身躯已撑不了行军征战,只能隐退身后,成为影子,静待佳音。
李墨轻瞥那虎骨面具,又没犹豫,接过面具,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二人看向这山河万里,风景如画,却道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
杜若寺的的槐树已开细细新芽,枝丫随便摇动,这春风却是姜卿儿吹过最冷最寒的风,比冬日里的风,更加刺骨。
姜卿儿握着那串白玉佛珠,在寺院里找了个遍,一等便是从早上到下午,就连越思小和尚都不知弘忍去了哪里,寺里的越云也消失不见。
佛殿里的血迹无人清理,仍是满地横尸。
姜卿儿槐树下的石桌旁,风吹得她头都在隐隐作疼,捏着的佛珠轻轻在数,或许她猜到了什么,却始终不愿意去细想,宁愿以为他只是一时离开,总会回来。
恩翠站在姜卿儿身旁的不远处,不知如何安慰,气氛低落,张了张口,“主子……”
姜卿儿抿了抿嘴,苦苦一笑,“你说他能去哪里。”
恩翠看着她,人说戏子无情,其实和尚也无情。
“莫不是被人掳了去。”姜卿儿顿了一下,蹙眉道:“我们去扬州找找,再不济去盛京内务府要人?”
说罢,姜卿儿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槐树下,模样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恩翠随即跟上她,主子一定是疯了,内务府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便去得,再说了她们出身低微,也斗不过啊。
姜卿儿出寺门便上了马车,把越思和尚也领了出来,坐在在车厢之中,三人无话可言,她握着佛珠,神色焦急。
赶往扬州城,只见高大宽广的城门前,百姓纷纷出逃,也不见往日的士兵镇守,一片乱象。
恩翠见此,只道莫不是真要出事了。
姜卿儿眸色沉了沉,行下马车揽下过往的行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行人停下步伐,神色焦急,“辽中军队要攻入扬州,只怕用不了多时了,陆刺史那庸官早就弃城而逃,快些准备行囊逃命去吧,到时若打起来,死的死,伤的伤。”
姜卿儿微惊,不再询问,那行人越过她匆匆而去,辽中军队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这才不过一天。
扬州街道上,行物杂乱,行人慌张,姜卿儿望着这一切,犹如恍世,她哽住喉间,所以和尚是丢下她了吗,在这天下大乱之时。
恩翠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声道:“主子……”
神经紧绷的姜卿儿却被她一声惊到,回过神来的她,还试图分析道:“若是和尚掳去,前去盛京,必定经过码头……”
恩翠却觉得她的话说得乱糟糟的,毫无逻辑,拉住姜卿儿的手,道:“主子,别管什么和尚了,我们赶紧逃命去吧。”
姜卿儿看了她一眼,抽回手,疾步回到马车上,命马车往扬州码头奔去。
世道这么乱,和尚不能出事才对……
扬州码头上,密密麻麻全是逃亡的百姓,人海茫茫,姜卿儿的心越发慌张,不停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白衣,或者只是内务府的人也好。
恩翠与越思只能陪着她,也不曾停歇,明知是徒劳无功,明知是自欺欺人。
直到姜卿儿精疲力尽、直到脚上被磨起水泡、直到有人大喊平西王的军队进城,一片哗然混乱。
姜卿儿终于在此刻,忍不住内心溃塌,在一片喧闹慌乱中,她颓然坐地,泪水断了线般地流,耳边全是逃命去的脚步声,使她不得再自欺欺人。
来的内务府之人都死了,和尚则是离她而去了,明明都带走了越云,为何不带走她。
心中满是绝望与悲戚,不是说好要带她走的吗,不是说好一起远走高飞,说好要娶她的吗。
她想起他了……
那个大院子里容貌俊美的少爷,那个在她梦里出现过的人是他,为什么又要抛弃她……
她做错什么了,为何不带走她,骗子,大骗子……
扬州城乱,不得多停留,恩翠上前扶住姜卿儿的手,哽咽道:“主子,不可以再多待了。”
姜卿儿双手紧紧捏着佛珠,哭得分外可怜,心中已是悲痛欲绝,看向恩翠说道:“他为什么不带我走......”
恩翠哑着口,心中难受不已,不知如何回答,轻叹主子命苦,失了养母,又被骗了情……
姜卿儿双手捂住容颜,痛哭失声,明知她什么都没有了,却还要离她而去,这天下之大,她能去哪里,他要她去哪里……
定要找到他问个明白,为何食言。
一个女人声音身前响起,“哟哟,是谁让我们小美人如此伤心。”
姜卿儿哭咽着声一愣,只知那声有些耳熟,湿漉漉的凤眸从手指间露出来,抽咽着看向不远处。
只见那风韵犹存的周三娘站在姜卿儿身前,怀里抱着那肥胖的肥猫,她神色自若,手中捏着一把团扇,身后的小厮提着行李。
姜卿儿垂下哭得乱妆容的脸,还忍不住抽抽嗒嗒的,她只想找到弘忍大师。
周三娘环顾四周一眼,扬州码头一片杂乱,那里还有往日的繁荣景象,只有各自奔走的百姓。
“这扬州城都快成为战乱之城了,小丫头还不逃命去,在此哭得稀里哗啦的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