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什么不能做永远比规定什么必须做要自由。
比如衣服,若是律法规定只能穿黑衣服,那天底下所有人就只能穿一种颜色的衣服,穿其他颜色衣服都是违法;而若只是规定不能穿白衣,那黔首可以穿黑,也可以穿红穿紫穿蓝。
再比如籍律,若是规定黔首只能做农民,那黔首不种地就是违法的,即便是黔首没有自己的土地了,因为他是农籍,所以他也必须缴纳粮食;可若只是规定黔首不能从事危害社会的工作,那黔首失去了土地之后还可以选择做工人、做商贾。
规定不能做什么,可比规定只能做什么要自由太多了。
而且这种简化也极大程度上简化了黔首记住律法的难度。
毕竟“偷盗者罪”可比“偷一钱者……群盗者……”那加起来好几百条和偷盗有关的秦律好记多了。黔首只需要记住偷盗是违法的,而不需要再管到底违背了哪条法律。
只是尉缭是典型崇尚重刑的兵法家,他尽管知道这样做方便了黔首,可还是觉得不合适。
从来只有越修越多的法律,何曾有过越修越少的法律呢?
尉缭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总归赵不息说了这些修好的书还要拿去给陛下看,只要陛下允许,那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编书是分批进行的,将诸子百家的书分作不同系列,而后从易到难进行修撰。
第一批书籍都是各家的入门书籍,所以编撰起来并不麻烦。该砍掉的砍掉,该增加的增加,又没有人指手画脚,出版府只用了短短半月就修好了第一批百家典籍。
随意找了个日子,赵不息就带着一箱子百家之书入宫了。
书的本数只有几本,诸子百家之中有些学派的知识不太适合初学者学习,所以只选了一小部分通用的知识合起来修了一本“百科全书”。
法家、儒家、道家、墨家各一本,医家只找了些急救的小知识和农家种地的基础知识共同编撰了一本,至于纵横家阴阳家和兵家,根本就没有参与第一册编书。
现在初步编撰的都只是小学阶段的书,纵横家兵家阴阳家属于是大学阶段才需要选学的专业,现在还用不着。
嬴政看到了赵不息送过来的这几本书之后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赵不息修书竟然这么快。
“修的倒是不错。”嬴政掀开书,每本书的第一页都是叔孙通写的《忠君爱国篇》,文采飞扬,辞藻华丽,比起昔日李斯的《谏逐客书》也不差多少,甚至在对大秦皇帝陛下的那几段夸赞上文采词藻还略胜一筹。
嬴政当然喜欢听人拍他马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到处去立石碑篆刻自己的功绩。
再往后翻十几页都是教导黔首要爱国的文章,嬴政读了一遍,文采不说多好,但是胜在感情真挚,也不错。
再往后才是各家的文章。
赵不息直接采用了后世语文课本的形式,哪一家的课本就是在哪一家的著名典籍之中抽取数篇文学性和思想性较好,又比较通俗易懂的文章的合集。
难怪这逆女修书修的这么快,合着就是从人家的书里抽出来了一节订在一起啊。
嬴政轻啧一声,他修长的手指挑着书页,一目十行的匆匆浏览了一遍。
倒是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赵不息还贴心标注了每篇文章的用途是什么。
这片文章是讲天地君亲师的,君王只在天地下面,有利于培养士人忠心;这一篇是号召士人去边疆打仗的,有益于秦军培养高素质军官;还有一篇是教导士人仁政的,被赵不息加上墨家的学问杂糅了一下就变成了让士人深入黔首之中体会黔首困难,到天下最贫穷最困难的地方去为官……
都是些实用性很强的文章,嬴政所讨厌的那些教导士人和君主对着干,动不动就要“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威胁君主的文章一篇都没有出现。
若是当着按照这几本课本学,那教出来的读书人将同时具有儒家的忠义和高道德感、法家的守法听话好使唤、墨家的吃苦耐劳能996、道家的淡泊不争不求待遇多好,还有一副强健的身体和为国家开疆辟土的热诚之心,甚至还懂一点种地和急救知识。
嬴政缓缓坐直了身体。
这样的读书人才是他需要的人才啊。!
第203章
“不错。”嬴政给予了赵不息肯定。
比起愚蠢不识字的黔首,嬴政当然更喜欢全面发展的综合性人才了。
先前嬴政想要焚书也只是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统一思想的方法,而今赵不息提供了更好的统一思想的方法,嬴政自然知道在蠢才和人才之间他要选择哪一类了。
君王的角度和臣子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法家提出的“愚民”政策固然是站在君王的角度上替君王想办法驾驭天下人,可终究臣子不是君王。君王希望自己的治下人才越多越好,可臣子却不一定愿意自己的竞争者越来越多。
正如嬴政希望韩非和李斯能同时给他效命,但是李斯却一心只想除掉韩非一样。难道李斯不知道韩非比他更强,更能强大秦国吗?恐怕李斯对韩非的本事心知肚明,只是唯恐他替代自己的地位所以宁愿秦国失去这位春秋战国时代最后的圣人,宁愿一杯毒酒杀了韩非也不愿意韩非和他同朝为官。
这些多年,无数的法家弟子中未必没有人想到想要天下只有一个声音的办法不仅仅只有“愚民”一种,只是处于法家自我利益为上的心思,没有人说出来罢了。
赵不息得到了嬴政的肯定之后美滋滋道:“那就先每本各自印十万册,和天下人换书,换天下之书于咸阳好了。”
“十万册?”嬴政迅速抓到了关键词,他忽然表情高深莫测起来,“一本书的造价几何?”
赵不息拍拍胸脯:“爹,你放心,区区十万册罢了,只要人手够,要多少书我就能印多少书,你不用担心价格问题,花不了多少钱的。”
“哎哟!”
赵不息捂着脑门,控诉地瞪着嬴政,一下就跳了起来:“我帮你统一思想你还打我?”
“逆女!”嬴政冷哼一声,瞪了赵不息一眼,“纸的造价低廉,你卖给朕的价格可不低廉,若非今日你说露了嘴,朕还不知道你一张就敢卖十钱的纸造出来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啊这。
赵不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她好像似乎可能,卖给秦朝廷的纸价格是略微高了一点点。
仗着自己垄断了造纸术,除了赵不息和寥寥几人之外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纸的真实成本,甚至就连造纸厂内的工人也是每个厂房只负责一道工序,根本不知道一看就很珍贵的纸张其实就是用芦苇树皮造出来的。也因此赵不息卖纸卖的很贵。
毕竟这时候买得起纸的都是贵族,贵族的钱不坑那还是人吗?
好在嬴政早就习惯了赵不息的坑爹行为,只是佯装怒气弹了赵不息几下脑门就绕过了此事。
反而跟赵不息提起另一桩事来。
“李由申请从三川郡调回咸阳。”嬴政意味深长的告诉了赵不息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