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只能看着故人之女,从似曾相识的一双眼睛中思忆自己的年少时候了。
李左车轻抚着赵不息的鬓角,低声道:“邯郸城外有一座很适合春行游玩的山……”
话说到一半,李左车又忽然停住了,他看着赵不息和赵嫦相似的眼睛和并不相似的容貌,意识到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人和他有相同的年少回忆了,惆怅叹息一声。
“邯郸也没什么好的,我年纪大了,总爱回忆一些事情,不息见谅。”
“邯郸城外的那座山叫做柳山,因为山上有一颗巨大的需要三个人环绕才能抱过来的老柳树,春日爬山用老柳树的柳枝抽打亲友,可以赶走一年的晦气,山上还有很多果树,秋天可以摘果子。”
赵不息却出乎李左车意料,她熟练地接上了李左车的话头。
赵不息如数家珍一样数着:“邯郸东面有一大片草场,很适合跑马,邯郸市场在西面,有一家姓孙的老头铸剑很厉害,不过现在那个姓孙的老头年纪大了,提不动锤子了,现在干活的是他儿子……”
随着赵不息的叙述,熟悉的记忆涌上李左车的脑中。
十二岁的少年将军带着比他小三岁的师妹,跟着大父一起去孙家铁铺,买到了自己拥有的第一把宝剑,然后他带着宝剑骑着马,大父带着阿嫦骑着马一起去跑马。
“我去买剑的时候,孙老头年纪已经不小了,那时候他就说他再过两年就干不动了,要让他儿子接受铺子。”李左车面上露出了笑意。
赵不息拍拍李左车的手,“不过孙老头也骗了你,他一直干到五十二岁举不动锤子了才歇息,算算时间,他给你们说完了再干两年就不干了之后又干了十二年哩!”
“那老家伙。”李左车笑骂一声,语气却全是亲近。
知道还有故人活在世上且过得不错,李左车总归是开心的。
“所以,其实义父也无需伤心太过。”赵不息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李左车半空的茶杯倒满了温水。
赵不息笑了笑:“我记性很好的,我娘给我讲过的故事我都记得。我记得我娘和您一起爬山,第一次爬山迷了路,还是师祖派人去找才把你们找回来,我记得我娘骑的是棕红色的大马,你骑的是灰色的大马,我还记得我娘说义父十三岁的时候还尿床……”
“咳咳咳,这个就不用记得了。”李左车老脸一红,心想小师妹的嘴果然还是那么不牢,怎么什么都给女儿说啊。
赵不息嘀咕:“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记得我娘说您十六岁翻墙偷领居家的狗崽还被大黄狗追着咬了一口,咬在了屁股上呢,疼得半个月都要趴着睡觉。”
李左车装作听不见,嘴角的弧度却越扬越高。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虽说是黑历史,可还有人能在自己国破家亡之后和自己一起回忆过往的黑历史是一件最美好不过的事情。
尽管这个和自己一起回忆年少的人年纪有些小。
就在李左车刚写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正趴在厅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魁梧男子。
“李云。”李左车提高了声音,目光如电一般刺向了正在门口迟疑不敢往前的上党郡郡守李云。
李云身材果然如李左车说的一样十分魁梧,身高八尺,胳膊最粗的地方有半个赵不息那么宽,脸上络腮胡浓密,如虎豹脸边的鬓毛一样威武,一双虎目上横着粗眉,一看就是壮士。
只是现在这位壮士却十分心虚,蹑手蹑脚的走到李左车和赵不息身前,注意到这里还有赵不息这个外人在,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有外人在的时候叔祖父还是给自己面子的。
因为追逐狼群而玩忘了时间,直到被李左车派去的人找到匆忙喊回来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忘了先前叔祖父叮嘱的半月后要有客人来访让他待在府中切莫出门的李云收到门客传来的消息之后立刻昼夜不停的赶路,这才只用了一天半就赶了回来。
见到旁边有外人,李云顿时端了起来,一脸威严对着赵不息开口:“吾乃上党郡郡守,尔就是黑石子吧,果然年少有为。”
李云早已经轻车熟路了,正想按照惯例摆一摆郡守的谱,端起官员的架子来说两句场面话,下一刻就被李左车打断了。
“按照辈分,这是你小姑姑。”李左车一句话让李云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云看看人高马大三十多岁的自己,又看看年纪还没有他一半大的赵不息,一双虎目中顿时涌出悲伤来。
“我就是打猎晚回来了两天,这咋就多了个小姑姑啊!”
李云仰天长叹。
李左车不理这憨货,给赵不息介绍着:“这是李云,我表姐家的孙辈,算是我半个弟子,若是按照我和你母亲的师兄妹关系,你该喊他一句师兄,只是你既然认我为义父,就要按照李家的辈分来算了,便是他的长辈,喊他一句犹子就可。”
闻言李云更是又悲愤了三分。
他的乖巧可爱小师妹,怎么就变成姑姑了啊!
赵不息咧嘴一笑:“犹子。”
可怜李云一个杀敌不眨眼的虎将,面对刚刚见面的小姑娘,却要喊姑姑,满心的不情愿。
“要不还是论师门关系,别论咱们李家的辈分了吧……”李云弱弱道。
李左车闻言脸上出现鄙夷之色:“你知道我为何只说你是我的半个弟子吗?”
听到有八卦可以听,赵不息顿时竖起了耳朵。
李云则垂头丧气,“因为我学不会您的本事,打仗只知道往前冲,不会谋而后定。”
随即又不服气道:“说不准只是我对不上您的路数呢,我看我性格刚烈,就和上将军乐毅很相似嘛。”
听到这话赵不息忍不住低下了头,以袖掩嘴,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嗯,她绝对不是觉得李云单纯可爱。
李左车则是直接多了,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角:“乐毅带兵的确是一往无前,性格也的确刚烈,可人家是兵家大能,乐毅除了打仗厉害,还能辅佐燕王复兴燕国,而你连临近地方的贤人来拜见你的日期都能记错,你有乐毅那个治国本事吗?”
李云不说话了,讪讪地低下了头。
也是,他根本就不会治理一方,上党郡的大小事务他都是扔给叔祖父去处理的,更别说治理一国了。
“犹子,今日初次见面,按理我身为长辈该给你见面礼的,正好我这里有乐毅将军传下来的兵书,你要不要?”赵不息却想起来她这次来是带着韩信来的,车上还带着一些兵书路上看。
这些兵书都是她问便宜爹要的,其中就有乐毅的手书。
说起来她便宜爹在咸阳也真的是有一些人脉的,给她送来的兵书中有不少都是昔日七国有名的将领所著的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