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随我们来吧。”令官带着陈长快步往外走,陈长偷偷打量令官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这也看不出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令官将陈长带到一架马车前,安慰道:“徐公放心,不是坏事,只是治粟内史体谅您年纪大了,送您回老家养老罢了。”
这还不是坏事?陈长瞪大眼睛,连忙拉着令官:“大人,老夫年不过五十啊,身体强健无病无灾,这怎么就要遣返我养老?”
再说了,朝廷什么时候还会送人回老家养老了?
令官不再搭理他,只留了两个人看守,就又带着其余人往别处去了。
只留下陈长一个人瘫坐在地上,心慌的厉害。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无数自己曾经听过的传言。听说始皇帝好活埋人,听说大将军王翦好活埋人,听说从几十年前的大将军白起就有好活埋人的传统……
没过一会,几个陈长认识的熟人也被带了过来,陈长连忙迎上去:“诸公,诸公可知为何会将我们带到这里啊?”
可惜他问错了人,这几个人都是老秦墨,一个比一个呆,陈长问了一圈发现他们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
但是陈长发现了这些人的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还没有家室。
诸子百家之中,墨家是最奇怪的那一家,不仅仅表现在他们的思想中更是表现在他们的行动中。重义轻生、固执坚韧,还有许多沉醉于机关术,一辈子就围在一起做研究,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关心,所以在百家之中墨家弟子没有家室年纪不小还孤身一人的概率最大。
陈长的腿哆嗦的更厉害了,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妻和子女后,陈长更是放声大哭,扑倒在令官脚下。
“大人,我求求你要是我犯了什么错误就请只杀死我吧,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啊。”
令官奇怪的看着他,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向他认真解释:“您并没有犯法,我只是奉上官的命令将您一家送回去养老罢了。”
陈长还是不信:“我还没有到老的吃不了饭的地步啊,为什么要将我全家都送回去养老呢?”
这分明就是要把他们一家子都给拉去活埋了!
“这是郎中给您的金。”令官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直接将一箱铜钱搬到了陈长身后的马车上。
陈长看着那一箱快要溢出来的铜钱,眼中的怀疑略微淡了一些。
他平日里不只读农家典籍,也会读一些儒家法家的典籍,所以也知道一些政治道理。
如果真的要活埋他全家的话,也不会用这么一大箱铜钱给他们陪葬。
无奈之下,陈长只能安慰了一番自己的妻和子女,而后登上了马车。
算了,回老家就回老家吧,回去以后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学问帮助老家的黔首种地,总归不至于辜负了自己所学的农家学问。
马车在驰道上平稳的前行,和陈长坐在同一辆马车中的另外两人都是墨家弟子,陈长一路上也试图和他们聊天,但是他们说话总是慢半拍。
陈长不由在心里感叹,他老家那边的楚墨个个脾气暴烈,一言不合就打架斗殴,失手打死人的事情更是时常有。怎么秦墨同样是墨家弟子怎么就这样沉默寡言一心只钻研机关术呢。
心中这样想着,陈长也失去了同他们聊天的兴趣,索性掀开帘子看看现在走到了哪里。
“这不是往长沙郡的路啊!诸位上官,我老家是长沙郡、原来的楚地!”
陈长惊恐的声音吓得道路两侧树上的飞鸟纷纷振翅离开。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这是往东边走的路,我老家在南边啊!”
前方骑在马上的人驱使着马放慢步伐,当马身平行于马车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我们只是奉命护送尔等到河内郡,其余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陈长脸上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你们说要把我送回老家,可我的老家不是河内郡,是长沙郡啊。”
骑马之人有着秦朝士兵的通病,他也有一张冷硬没有表情的脸,听到陈长的话之后,他不慌不忙。
“这是因为少府中找不到农家学问渊博还生在赵地的人,您已经满足了农家和学识渊博两个条件了。”
“户籍问题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将您的户籍改为河内郡了。”
陈长哀嚎起来:“天下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我这是无妄之灾……”
这哪是户籍的问题啊?他本来高高兴兴的喝着热汤教授旁人种地,结果下一刻全家都要被送往数百里外的河内郡,这是他一去不复返的幸福生活的问题!
可惜并没有人理他,秦的律法对黔首已经十分严苛了,可比起军队中的军法却也只是相形见绌,如此严格的军法管理下秦的士卒大多都是沉默寡言。
又过了四日,已经到了河内郡内,原本护送着这一行车马的士卒都已经返回,只留下赶车的人和领头的郎中将。
陈长脸色蜡黄,经过数日的思想斗争,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主要是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来都来了。
趁着吃早饭的时候,陈长坐到为首之人的身侧,叹了口气:“好歹也得让我知道您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吧。”
“黑石。”
“那是个什么地方?王郎中可曾去过?”
陈长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听到这位姓王的郎中将再开口。
不过第二日陈长就知道黑石是什么地方了。
陈长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一位只比他腰高出一点的“黑石子”。
那位带他来的王郎中将正在和这个小姑娘交谈。
赵不息正乐滋滋地拿着嬴政送给她的符节——
凡通达于天下者必有节,以传辅之。无节者,有几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