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接过, 低沉道了句:“她还是个孩子,皇上何必…”
未等他说完, 黑衣男子出声打断了他:“中书令大人,这是皇上的意思,您只需遵照皇上的旨意。”
半晌,玄衣男子行了东邺宫礼,轻轻启口:“是, 臣接旨。”
一阵风吹过,门被突然推开了来,黑衣男子皱眉警惕道 * :“谁?”
快行几步,一把推开门,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猫自门前蹿了过去。
玄衣男子瞥了一眼院子中的石榴树后, 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揣测的深意, 随即又消失不见。
轻轻侧过身, 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
门又被重新关上, 玄衣男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后方,一个穿着华贵系着绣金缎面披风的小男孩颤抖着自石榴树下走了出来。
中书令大人?
他的老师, 那个学识渊博彬彬有礼的男子, 竟然是东邺的中书令大人。
偌大的临阳殿内, 两盏白玉雁足灯被点起,高悬透亮,周遭却安静非常,仿佛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到。
纳兰尔玦寻药被桑远川抓了个正着, 一时无措,怔怔道:“老师…”
桑远川徐徐侧身,一双墨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冷声:“所以,王上先前所为都是刻意在臣面前演戏?王上早已知道长公主的病是臣所为。”
纳兰尔玦顿了一顿,缓缓开口:“老师,我也是儿时偶然撞见,老师与一黑衣打扮的男子在书房的对话。”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低沉细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我不是你的老师,当日你若真的听到,那你应当知晓,我是东邺的中书令。”
见尔玦道出实情,桑远川索性也说了实话。
谁知他话音方落,尔玦接了他的话,声音略有些急躁:“老师,您永远是尔玦的老师,您对尔玦的教导,尔玦从不敢忘。”
听他这样讲,面前的桑远川突然叹了口气。
“王上又何必这样讲,臣虽教了王上道理,却也挑拨了王上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尔玦当然记得,父王崩逝后,老师私下告诉过他的那些话。
“王上,长公主殿下接过了先王留下的玉玺,囚了您的母后。”
“王上,长公主殿下今日又带兵出征,亲自杀了几个不听她统治的部落首领。”
“王上,您的母后薨了。”
这些,他都记得。
可,他的母后一生醉心于权术,对他从未和颜悦色,记忆里每个被噩梦惊醒,难以入睡的夜里,都是那个女人在哄自己入睡。
她是阿姐的娘亲,于母后而言,自己与她们倒才像是真正的家人。
而阿姐,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一个温柔貌美的公主。
那时,大戎各部落争战不休,面对那把印着麒麟云纹锋利无比的长剑,他的声音因为害怕颤抖的厉害:“父王,尔玦怕。”
是她接了他的话:“便由长宁去吧,父王。”
那一刻,她看向他的目光坚定又温暖,他想,那温暖这一辈子他都不该忘。
这玉玺,这大戎,本就是她的啊!
“您只是,低估了我与阿姐的感情。”
南齐大牢内。
夜色渐深,细雪轻轻落在长宁身上,眼皮忽重,脑袋一沉,竟斜斜靠在石床床畔睡了过去。
是梦。
梦里,不远处一人徐步朝自己走来,他单单穿着里衣,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便就是这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姿态,更让人心里生畏。
那人徐徐走上前来,眼尾无声一勾,他淡淡道:“阿姐为何要对尔玦这样好?”
是尔玦。
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的声音,长宁垂了眸子轻笑。
为何呢?
是因为那年的大戎边境上,络腮胡的男子轻轻抱起小小的女孩,将她放在他为她专门选的枣红色小骏马上。
身边有人过来要给小女孩牵马,那男子却接过了缰绳,说:“朕来。”
“陛下,陛下千金玉体万不可给长公主殿下牵马。”
“无妨,朕还能给朕的小公主牵一辈子的马。”
还是因为那年的雁鸣关下,离开前,他曾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倘若父王不能如约回来,朕的小公主,帮朕照顾好尔玦。”
牢内的月光暗暗的,只有外面长廊案上被狱卒点起的一盏摇曳的烛火。
海棠眼皮微张,悠悠转醒了过来,抬眸看了眼长宁,感觉自己身子好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