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立峰那个嫁到北京的姐姐啊?叔叔身体怎么样了?你怎么跑这么远出来买东西啊?”
我轻描淡写:“还是老样子,我到处逛逛,听说这里有个馆子不错,你家住这附近吗?”
“对啊,姐姐,你去我家坐坐吧。”
小姑娘的爸爸很精明,我怕露怯,便学宁家齐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就这个样子告诉他们,我和家齐对立峰和令千金的婚事喜闻乐见,并准备了一辆车准备送给新婚的小两口,而且邀请他们去北京办婚礼,我甚至撒谎……
“家齐可以为他们证婚。”谁家找证婚人找二婚的,多不吉利啊,我在心里嘀咕。
但小姑娘爸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可是,我父亲的身体……”我叹了口气言尽于此,我想我已经表示了我对立峰的重视了吧,这个筹码在他们眼里重吗?
还好我赢了,第二天人家的爸爸妈妈就来探病了,并明确表示父亲病好以后就让俩小孩结婚,三婶犹豫起来,然而立峰再一求她就同意了,掏钱先治病,至于我撒的谎,以后再说。
父亲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立峰的婚事也开始操办,我已经在家住了两个月了,我把身上所有的钱给我父亲。
“我就这么多了,你等我下次发工资再给你转过来。”
父亲的手还不稳当,哆哆嗦嗦要给我放包里。
我躲着不要,问道:“你还要和她继续过下去吗?”
父亲大着舌头说:“家家都有一笔糊涂账,算不清,不算不算,”他笑着看我,“额想过咧,要是你三婶得病,正巧你遇着难事咧,达肯定也先顾你。”
我含着眼泪把钱给他装口袋里,嘱咐道:“那以后别让她管家了。”
“哎,额知道咧。”
我终于回到了北京,和保姆打了招呼回房倒头就睡,直到被人一把抱住。
“啊啊啊啊啊艾丹丹女士你终于回来了!”
我爬起来皱眉看着他突然地情绪失控。
钦文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点头寒暄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欢迎回家。”
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爸了,但还是偶尔会破功露出点孩子气来,看他爸,晚饭时间都没回来。
“回来我就和他打架,谁也别拦着,我要打场狠的。”我咬着筷子郑重道。
“哦。”保姆已经习惯了。
“我娘家的事他既然不管就离婚好了。”我这次十分的心灰意冷。
保姆奇怪道:“秦秘书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啊?”
“秦秘书早就去西安了,你没见着他?”
“我没啊。”
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护士一直吓唬我停药但是没有停过,我想明白了。
我抱着胳膊在卧室门口堵他,看到他推开门,我没好气道:“不是说不管吗?怎么又巴巴地让人过去,什么半路岳父外三路的小舅子,不敢劳您大驾。”
他背对着站到我面前,我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给他脱夹克。
他慢吞吞道:“这对于你是种历练。”
“历练什么呀?”
他轻笑道:“学学,怎么做一个厉害的小寡妇。”
我给他脱衣服的手顿住,他回身摸我的头,继续说:“等我不行了,要靠你来拿主意,要靠你护着钦文,丹丹,我想过了,我不能让你依靠一辈子,你长心眼不是坏事。”
我不想听这个,他和父亲都会死去这件事让我害怕,我把他的衣服挂起来嘟囔道:“你说这个干嘛。”
“说着说着就到眼前了,我现在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别说了!”我抓着他的衣服从牙缝里吼出来。
他还在说:“你现在可以玩一个游戏,猜一下我和你父亲谁先……”
我回身去拿手恶狠狠堵他的嘴,他便闷声笑。
我威胁道:“不许再说这个了。”
他点头之后我才放开了手。
晚上我抱着他的时候暗暗心惊,他瘦了,而且空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像储存了一个冬天的萝卜,芯已经没有了水分,我越抱越紧,可是我不能阻止一个人的老去,不管是他还是我父亲,我心灰意冷,哭了起来,越哭越停不下来。
“还在担心你父亲吗?”他问。
我瓮声瓮气地说是。
“还是,”他接着说,“在考虑怎么开口跟我说给我揽了个证婚的活儿。”
我气得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去,连这个都知道了就是不出现。
“明天你去给你弟弟看辆车吧。”
“凭什么啊!我就是骗人的!我才不给他们买呢!”
“改改这个小市民思想,你父亲还在他们手里呢。”
“等我抽空就给我达和那个女人办离婚,然后把我达接过来。”
“故土难离,人上了年纪总是想待在故乡的,再说,老人也总是会贪恋一点世俗的温暖,这个东西,儿女给不了。”
我突然可怜起他来:“我父亲还有我替他出头呢,你……”孤家寡人。
他笑起来:“老夫少妻就是如此,婚姻的上半截靠我的良心,下半截就要靠你的良心了。”
“我会的我会的。”我用气声许诺,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觉得他老了。
早上起床他的可怜样又一扫而空,又开始在家作威作福,我的抗争宣布全面失败,我心中隐约有个怀疑,昨天晚上他很有可能也不是真心的,也许从“厉害的小寡妇”那句就开始撒谎了,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因为我刚在父亲那里伤了心,难免物伤其类,他就是在利用这个,我越想越确认了。
我看着他清瘦但挺拔一点也不见老态的后背越想越气,狠狠一巴掌拍了上去,探头咬牙切齿地笑着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保姆端着锅子微张着嘴看我,我从她身边走的时候她小声问我:“你现在家暴首长,都不避人了吗?”
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家家都有一笔糊涂账,算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