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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的那两个大人,一时都没有回答他的话。
程瞻抬胳膊夹起了那辆山地车,闷声不吭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大道上,把车放进了SUV的后备箱。
杨爱棠走得比他慢,步伐像小心翼翼的猫。但是程闯清楚,杨爱棠看似平心静气,其实不知道正酝酿着许多个心眼儿——
好像也就是在这寒风飒飒的一瞬间,程闯明白过来,这两人和自己并不在同一边。他们只是想哄自己,而自己永远是孤零零的。
“程瞻。”他捏着背包带子,目光不知落在哪里,问的话也颠三倒四,“你来这儿之前,不是回了趟家?你们,你和杨爱棠一起?今天是放假,你和杨爱棠为什么会在一起?”
程瞻抓了一把头发,一手撑着敞开的后箱盖,转身正面面对着自己的弟弟。
“因为我喜欢他。”程瞻回答。
杨爱棠终于走下来,便听见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
*
这句话似真似假,有很大的回圜空间。
程瞻知道杨爱棠不喜欢出柜。横竖他自己早已经出了,如果需要,他还可以编出很多个谎话,来证明他们是今早才碰上的。
程闯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好像尚且发着懵,没明白过来这一句话暗示的分量:“你……你一直喜欢他吗?”
程瞻平和地说:“我一直喜欢他。”
“那你之前,就四年前,你和爸妈闹到断绝关系,”程闯只觉自己的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拼命地拧着,“——也是为了他吗?”
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问话的声音已经很弱,甚至像一种哀求。哀求程瞻不要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他不喜欢大人的那套缠夹不清的把戏。
程瞻知道杨爱棠也正看着他。
这件事,发生在他和杨爱棠交往一年之后的那个圣诞节。他从没有告诉过爱棠,也没有想到终于还是有这样一天,要在爱棠面前曝露。
但他还是回答:“是。”
程闯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立刻红了。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去拉扯后备箱里的山地车,程瞻没有阻拦他,只问:“你又要去哪儿?”
“你少管我,假惺惺的,你恶不恶心?!”程闯破口大骂。
程瞻说:“我怎么假惺惺的了?”
“看我的笑话忒有意思是不是?”程闯说,“你喜欢他也不告诉我,你、你——你骗我!”
程瞻却不能理解,“我为什么非得告诉你?”
程闯整个人像被炸开的炮仗一样猛抬起头,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一边的杨爱棠却出声:“程瞻。”
程瞻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双手叉腰往后退到杨爱棠身边。
这两人的语气、表情和动作,都让程闯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在这座山头上。
程闯一个使力就把山地车拉拽下来,又是“哐当”巨响,杨爱棠连忙伸手去扶。
“小闯。”杨爱棠很愧疚,“对不起啊。你哥哥不是成心骗你……”
程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杨爱棠。”他抬袖子随便揩了一把眼泪,打颤的声音却还是很硬气,寒冬的天气里,呼出一团团霏微的冷雾,“也许你当我是个小孩儿,你们,都当我是个小孩儿。但我真的,真的是很认真地为你做蛋糕,第二次送的时候,我还去买了新鲜奶油,我担心你喜欢原来的口味,又担心你已经腻烦了……可是杨爱棠,我没有想到,你只是在看我的笑话。
“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把我当做一个笑话。”
杨爱棠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绝没有把你当笑话的意思,小闯。”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叹出来,“小闯,你先稳定一下情绪,好不好?”
稳定情绪?
程闯觉得真滑稽。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骗了就是骗了,承认也就是了,结果这些大人却谁都不肯解决问题,只让他一个孩子稳定情绪。
大人之间总是心照不宣而游刃有余,反过来却指责他怎么就不能长大一些。可是他不懂啊,他这么笨,不给他说透的话,他要怎样才能长大?
他摆正了山地车预备骑上去,程瞻还想拦他,他转动了变速器,车头一转向,却正对上一台新开来的标致。
那标致竟往路中间一打横,拦住了程闯的路。
*
方棱解了安全带要下车时,程闯自己来敲他的车窗了。车窗降下来后,便露出程闯那张哭得白里透红、喘不过气的脸,却还端着少爷架子冷冷吩咐他:
“开后备箱。”
方棱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按下了开关,程闯自己扛着山地车走过去,把它扔进了后备箱。
程瞻还是走了上来,对着驾驶座说:“方主管等一等,我们商量一下……”
“方棱!”程闯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对着方棱一个人大喊,“你不是说了什么都听我的吗?”
方棱
', ' ')('被他喊得脑仁儿疼,对着程瞻轻轻说了声:“交给我吧。”便开始倒车。
程瞻还想多交代几句,杨爱棠拉住了他的胳膊。程瞻于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方棱把程闯带走,那装着山地车的后备箱盖合不上,敞出来一片亮紫色。
杨爱棠揉了揉太阳穴。
他扪心自问,自己当初对待程闯的心意,够不够认真?也许是认真的,但是拒绝得太过熟练,又难免是一种敷衍。十八岁的青春疼痛他招架不住,此刻只觉得自己造孽。
程瞻在原地踱了几步,一脚踢上了路边的花坛。“我就不该管他。”他倒是越想越生气,“当初我就想说了,他出柜出到你身上是什么意思?!现在他还有理了?!”
杨爱棠无话可说地看着他在那儿困兽似地兜圈子。这兄弟俩一旦着急起来,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后山深处游客稀少,但还是有一些登山族,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时便忍不住瞧他们一眼。
“哎哟。”杨爱棠突然叫唤了一声。
程瞻顿住,看向他,“怎么了?”
杨爱棠抬手去摸肩膀后头的伤,眼眸里盈盈地亮着波光,凄凄惨惨地看着他,“程瞻,我疼。”
“……”
程瞻闷着脑袋回来,一把牵住他的手回车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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