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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棱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倒霉过。

那个紫毛小混混上了他车就死活不肯下来,非说他家在豪景苑,他不肯开,紫毛还大度地拍拍他方向盘上的手:“没事儿,随便开!”

“这是我的车!”方棱怒骂,“你滚下去,你给我滚下去!”

两人纠缠老半天,直到会所门口排在他后头的车都按起了喇叭,另一个服务生不好意思地绕到驾驶座这边请方棱往前开出去。方棱又去吼那服务生:“我来找5楼509包房的人!齐永海,齐总,看到没?”

那服务生愣了愣神,“509包房的齐总……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啊。”

方棱的满腔怒火一下子闷住了,“什么?”

程闯这会儿还往后抻着脑袋瞧,颇为遗憾地说:“你挡着人家道儿了。”

方棱就纳了闷儿了,敢情这都是我的错?!

他伸一根指头点着那小混混,咬牙切齿地说:“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程闯睁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往椅背上瑟缩一下,“哥哥,我才十七岁,你就送送我呗。”

“……”

方棱的情绪大起大落,表情都已经麻了。这小混混虽然一副不学好的样子,但看着是有点嫩,搞不好真是个未成年人。还非说自己家在豪景苑,难道是哪家的阔少出来体验社会了?

杨爱棠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方棱又给另两个程序员打电话,他们都说自己已经到家。

方棱放下电话,不住地叹气,“这人在哪儿呢也不回话。”

程闯在旁边细声细气地喊:“我回话了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闭嘴。”方棱满头黑线地探身过来,认命地给程闯扣好了安全带。

开车上路后,小屁孩反而安静下来,侧头靠着副驾驶座,无神的眼睛里流淌过车窗外不断闪烁的光。

从会所去豪景苑大概半小时,方棱一边试图拨通杨爱棠的电话,一边寻找话题:“你家那么有钱,不给配个司机啊?”

“我偷偷溜出来的。”程闯小声地回答,“拿了我爸的卡。”

“……”偷偷溜出来,花大人的卡,还自己乖乖回家。方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真是不让人操心。

豪景苑是成片的别墅区,方棱听着程闯的瞎指挥七拐八绕老半天,终于开进一条绿树成荫的车道,不远处别墅的廊前亮着灯,依稀能看见有人在门口等待。

“哎呀。”方棱有些感动,“那是你妈妈?望眼欲穿呢。”敢情自己还做了件好人好事。

程闯只看了一眼,却说:“谢谢师傅,我给你好评。”

“……”方棱的火气又要往上冒:老子刚刚还是“哥哥”,怎么送完一程就降级到“师傅”了?!程闯却不管他,自己在座位上乱动,像是四处寻找什么东西,结果在车座旁边摸出来一张方棱的名片。

“这是你是吧。”程闯怼到眼前瞧了半天,“我拿走了,回头找你开发票。”

方棱毫不客气地按下副驾驶安全带的按键,“啪”地一声,程闯身上的安全带弹了回去,程闯吓得一愣。

“滚!”

方棱开出豪景苑时,杨爱棠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对不住啊爱棠!”方棱立刻大嗓门地喊,“我遇到点儿麻烦……听说你都散场了?到家了没啊?”

对面却极其地安静,慢慢地,响起一个很淡的声音:“我是程瞻。”

方棱立刻哑住。

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也发生了变化:“麻烦让我们杨主管接电话。”

“他喝醉了,没法接电话。”程瞻说。

“有多醉?”方棱表示怀疑。

“吐了大半夜,衣服都扔去洗了,现在已经睡着。”手机连着车载音响,程瞻的声音被扩大无数倍,渐渐在方棱耳朵里震出了几分疲倦的意思,“——我给他开了个房间,明天可能要麻烦你给他请个假。”

“啊……”方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后根,“那我明早联系他。”

“嗯。”程瞻顿了一下,语气又温和了一些,“今晚也是,麻烦你了。”

程瞻连说了两次麻烦,终于让方棱心中生出一股不适感。麻烦我?他程瞻凭什么说麻烦我?明明都是爱棠的前男友了。

方棱是在四月左右得知了杨爱棠分手的事。那时他们出去喝酒,在一个友好而温暖的氛围里,爱棠简单地说了一些前因后果,譬如性格不合啊,经常吵架啊,不过,到底还是和平分手啊云云。不知为何,杨爱棠平静的模样,会比他哭泣的模样更令方棱憋得慌。

他现在也憋得慌,于是他多说了一句:“程瞻,你不要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程瞻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但这笑声里仍然充满了面对一个外人的不屑一顾。

方棱忽然感觉自己这句话是多余的。

“行。”他静了片刻,“那你看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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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杨爱棠自然而然地翘班了。

他醒来时已是十点,客房服务都已经送过了一轮餐。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挡着窗外浑浊的光,似乎天气不太好,即使是室内,也能看见尘埃在飞舞。

天花板上是简洁的花卉浮雕,嵌着光线温和的吸顶灯。杨爱棠又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够着床头的开关,将那盏灯打开,关上,打开,又关上,在这过程里,他将脑筋一根根地搭上线,才慢慢地思索出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

齐老板,程闯,程瞻。

他的身上穿着客房提供的睡衣,自己的西装、领带、皮带、衬衫夹,都叠放在扶手椅上。他愣愣地看着那些衣物,脸上阵红阵白,他知道它们都是谁叠出来的。

只有程瞻会这样强迫症地、分门别类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好像非得要证明些什么一样。

宿醉令他头疼,但尚不至于断片儿。程瞻将他带进房间,照顾他大半宿,他朦朦胧胧地有些印象,好像眼前一直有个忙碌而一言不发的身影。半年不见,程瞻似乎并没有改变很多,所以他才会趁着醉意去使唤人家,甚至还把他当成男朋友似地撒娇。

他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恼。程瞻会怎样看待自己?那么麻烦,那么无耻,像街边最难看的醉汉一样缠着不相干的人,刚重逢时努力维持的体面都碎得干净。可是自己平素真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偏偏就让程瞻看到了这一面?

他肚子饿得叫起来,他垂眼,无奈地坐起身,左手边放了一杯蜂蜜水,一张便签纸盖在杯口。他拿下那张便签纸,正反面看了看,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写。

他的手机就在床头,而且已经充满了电。他喝了几口蜂蜜水,甜的东西缓慢浸润过他的感官,仿佛要他把所有的羞恼都从打开的喉咙口扔回去。微信里堆着方棱的几条消息:

“醒了没有?醒了回话。”

“我帮你请假了。”

“周总下楼找你,好像是齐总在打听你,袁槿去报告了。”

他又去翻通话记录,有一个短暂的两分钟通话,是昨天半夜方棱打来的。

这个电话被谁接听了,也不言而喻。

杨爱棠呆滞地看了半晌屏幕,挪动手指,回复方棱:“醒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然而方棱却直接打电话过来。

杨爱棠按了接听后也不想说话。方棱急声说:“你还好吗?头疼不疼?吃了早饭没?”

杨爱棠的目光从蜂蜜水游移出去,看见客房服务的小推车还在卧房门边,上面似乎有几碗盖着的餐点,于是他说:“马上吃。”

方棱重重地叹口气,似乎是思索了半天才重新端起那副大咧咧的语气:“昨天是我对不住你。你今天不来上班也可以,我都请好假了,你休息吧啊。我还要接待LeVent来看货的客户……”

杨爱棠说:“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方棱一愣,语气里透出些犹豫,“是……嗐。程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何止是没有为难,简直是鞠躬尽瘁,“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方棱想了想,轻声说:“我就跟他警告了一句,不要趁人之危。”

杨爱棠只觉眼前一黑。

见他不答话,方棱也自顾自开始后悔:“我没说错吧?我就想,你们都分手了……”

“你没说错。”杨爱棠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回答,“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挂了电话往床上一扔,杨爱棠就去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却发现衣服上并没有酒气。他转头看向洗漱间,不出意料地在角落发现了并排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这真是个很厉害的房间,他想。

他洗了个澡,磨蹭到十点多退房,回了趟家,下午三点抵达了公司。市场部的员工都很同情地看着他,他们知道自家主管昨天被齐老板灌醉了。

杨爱棠象征性地签了几个字,校对了几份报表,就去茶水间摸鱼。他是宿醉的领导,不是一般的领导,再怎么摸鱼都应该得到体谅。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机扑哧扑哧吐出来的奶泡,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将咖啡杯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拉,那奶泡就抻出一条细长的白线,他又将咖啡杯左右晃了晃,谁料没拿稳,咖啡洒出来烫着他的手指,“哗”地一下,咖啡杯翻倒在地,清脆地碎成无数片。

他抬手,慢慢地摸了下脑袋。

这下好了,这一下午都可以在扫除中度过了。

他只是想拉个花而已。怎么会这么难?

他拒绝了清洁工阿姨的帮助,坚持要自己劳动,拿过扫把簸箕时,方棱西装革履地带着一队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工作状态的方棱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公司的产品如何如何。听的人里有一位是领导模样,有一位是不停记笔记的秘书,再后头,就是几个穿polo衫的技术人员,正在七嘴八舌地提问。

杨爱棠抱着扫把缩着身子溜进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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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

几个技术人员中站在最后的那个,个子也最高,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却脚步放慢,往茶水间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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