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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有未成年人掺和进来,齐老板顿感晦气,当下冷了脸问杨爱棠:“怎么回事?”

杨爱棠扶了扶额头,很是忧心忡忡地叹气:“您先回去吧,有点儿家里事。”

齐老板颇为悻悻,来回看了他们三人好几遍,终于假笑着道别。直到齐老板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的夜色中,杨爱棠才放松,身子往墙边重重地一靠。

这一天过得也真够光怪陆离的,直到现在,被程瞻的目光盯着,他还感觉皮肤上发麻。

程闯仍旧拽着他裤脚,然而却趴倒在地上,睡着了。

“给你添麻烦了。”程瞻也没有盯他看多久,就蹲下身,把程闯的手指头一根根地从杨爱棠裤脚上扒拉下来,杨爱棠也连忙不好意思地蹲下。不知为何,杨爱棠感觉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杨爱棠诚心诚意地说,“刚才这一出,演得不错。”

程瞻咳嗽一声,“我只是跟他说我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会拽住你。”

杨爱棠笑笑,“喝醉了的小孩儿,别跟他计较。”

程瞻顿了一下,沉沉地应了一声“嗯”。继而他吃力地将程闯的一只手臂搭上自己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程闯又打出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杨爱棠绕到另一边,默不作声地搭了把手。

其实他自己也醉得有些走不动道,好不容易撑住程闯后,就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什么有的没的。出租车已经等候在外,他和程瞻先把高中生给塞进后座,而后程瞻站起身,看向他。

“一起走吗?”程瞻终于问道。

杨爱棠没有过多思索,“不了。”

“有人接你?”程瞻的身后是无边的夜,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到哪儿了?”

杨爱棠想摸手机,却险些绊了一个趔趄。程瞻还没来得及抓他,他就自己站稳了。

杨爱棠在多数时候,是不需要旁人来搀扶的。

冷风刮过,好像在两人中间划出了一条透明的河。杨爱棠对着那河水,突然捂住了嘴,一拧身便朝会所里边奔去。

刹那之间,程瞻的脸色千变万化。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程瞻却比他更不耐烦,径自把程闯又给拖了出来,塞给门口的服务生。

“看住他。”程瞻冷冷地说,又冲进了门里。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杨爱棠一进洗手间,整个身子便软倒下来,扶着马桶,先是一阵干呕,继而又吐出了秽物,越是吐,就越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地丢人。

再坚持一会儿不好吗?再坚持一会儿,程瞻都已经滚蛋了。

半年不见,一见面又是喝到吐的模样,好像自己过得没个正形。那肯定会被程瞻瞧不起。

可明明之前的半年都那么安稳的。

他颤抖着手指去按冲水键,又总怀疑冲不干净,于是不停地按,不停地按,直到水箱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发出和他类似的抽干了水的干呕,而一个阴影走来,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他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马桶不让那人看见。

他感觉到程瞻半蹲下来,那沉默的呼吸就在咫尺之距,令他所有神经都紧张地绷住。然而程瞻并未发难,只是又拿来了一杯水,一边轻轻去拍他的背。

杨爱棠被他这一接触弄得往里一缩,躲开了。

程瞻望着他,“你吐完了?”

杨爱棠很难受。

不仅是呕吐到发涩的嗓子眼儿难受,他浑身上下的零件都好像不太对位,他半仰起脑袋望向程瞻,也只能看见一片重影,重影里的人有似真似假的温柔。

没吐完。

他想说。

没吐完,所以你快出去啊。

可是程瞻永远不会听他的话的,程瞻永远体会不到他的心情。程瞻仍旧像过去一样试图照顾他,将一杯水轻放在马桶边的小架子上,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目光往下落。

“把领带松了吧。”程瞻轻声说。

那一条波点花领带已经快要把杨爱棠勒死。他喘着气,胸腔到喉咙口的位置好像发了大水,一波一波的浪潮哗啦涌上来,又哗啦退下去,闷住了呼吸,却不给个痛快。于是他伸手去抽领带,抽到一半时领带险些掉进马桶,被程瞻拿住了。

杨爱棠别过脸,失神地望着墙壁上透亮的黑白格瓷砖。

“喝点儿水,嗯?”程瞻说着,把水杯端到他面前。

杨爱棠垂下眼帘,默默地将嘴唇贴上杯沿,像小猫舔水一样,一点点地润着喉咙。

他的工作性质就是时常在酒桌上打转的,虽然酒量很浅,但因为机敏圆滑很少出事。每每喝得半醉回到家,程瞻总是会任劳任怨地照顾他。

偶尔他也会吐,也会说胡话,也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程瞻从没有嫌弃过,帮他脱衣穿衣,伺候他洗澡刷牙,还会抱着他侧睡,当他不愿意睡,程瞻就会顶着满头大汗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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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不论做什么都不觉得丢人。

可是因为分了手,他却让过去的那个自己丢人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程瞻问。

杨爱棠犟着不回答。

程瞻站起身来,抓了一把头发。突然,一脚往隔间的门板上猛地一踹。

“哐”地一声,吓得杨爱棠一哆嗦。

“你到底喝了多少?”程瞻平静地又问,“那人灌你了,是不是?”

杨爱棠扁了扁嘴,有一滴两滴的水雾挥发出来,蒙上他的眼睛,他又立刻伸手挡住脸。

你管我喝多少,你管我和谁喝。

明明都分手了,你凭什么还来凶我。

他不说话,程瞻就毫无办法,困兽似地在洗手间里来回踱了两圈,“接你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或许还有更进一步的问题要问的。譬如说,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你?然而问不出口,是因为无论如何找不到妥帖的语气。他将手按在右臂上深呼吸,没注意时,便听见杨爱棠又开始吐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杨爱棠并不是吐不出来,只是不喜欢他在旁边。

杨爱棠根本不愿意看见他。

程瞻咬了咬牙,默默听着隔间那边的呕吐声,然后是冲水声,然后,又是无数次徒劳的按键声。“哐当”一下,似乎是马桶被盖上了。

听着几步远外渐渐没了动静,程瞻的声音哑了几分:“你要回家还是去医院?”

没有人回答他。

程瞻走过去,轻轻地推开隔间门。杨爱棠抱着马桶,脸贴着冰凉的马桶盖,竟像是睡着了。

方棱开车遇到路上修地铁,绕了好几个弯,又碰上996下班的堵车流,多花了四十分钟才抵达会所门口。他烦躁得不行,正要给杨爱棠打电话,突然有人猛敲他副驾驶的车窗。

方棱降下车窗,那染了几根紫毛的小年轻一身酒气,大声嚷道:“怎么才来啊师傅!”一个服务生在后头拼命地拽他,拽不动,方棱火气一上头就要开车门出去理论,结果按错了开锁键,竟让那紫毛把副驾驶的车门给拉开了。

紫毛一屁股坐了上来,还前后调了调座位,豪气干云地叫了声:“走嘞,去豪景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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