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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爱棠翻动通讯录,很快就找到了程瞻的号码。
其他人,主要是方棱,都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其实旁人不了解内情,大多不关心他室友是谁,只是想看一次出格的大冒险而已。而他也知道,自己选出的那张真心话牌要简单得多。
可是不知为何,他答不出口。
他觉得丢人。
对,丢人。这种认知,时常会伴随甚至主导他的行动。
他犹疑地看着程瞻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方棱眼疾手快地加了个免提,他也没有置喙。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他听见程瞻的声音:“喂?”
杨爱棠迟钝地感觉不出程瞻的语气,只是想,程瞻连接前男友的电话都是这样不紧不慢。随即又想,程瞻为什么还接电话?他们都分手了。
程瞻又疑问地叫了一声:“爱棠?”
“啊。”杨爱棠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手机,“那个,我要对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程瞻忽然说,“你喝酒了?”
“就是,”杨爱棠的嘴巴囫囵地一动,很快地说出来,“我爱你。”
太快了,好像有条狗在后头撵着这句我爱你一样。他都不确定程瞻有没有听清楚,正想把电话挂掉,就听见程瞻说:“你们在玩儿什么呢?你涮我是不是,杨爱棠?”
大多数类似的冒险游戏都很容易被识破,牌桌上的八个人都露出了“哎呀没有骗到”的遗憾神情。可是杨爱棠的思维却是反其道而行的,他想这不对,程瞻怎么能怀疑自己在涮他?
语气还那么不友善。——毋宁说,他从没有听见过程瞻的这种语气。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个程瞻,他说:“我涮你做什么,你是牛舌吗?”
程瞻这次变得笃定,“你喝高了。”
“喝高了又怎样。”杨爱棠气劲儿上来了,“我还没有跟你理论清楚。”
方棱挑高了眉毛,一时间众人屏息,竟不知这个电话是福是祸。
他们谁都没有见过杨主管这副模样。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几句斤斤计较的话,秀气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里甚至有水珠在打转,宛如星星上的露水。
他不挂电话。他好像就想听对面那人给他个解释,或者跟他吵一架。他连吵架的姿势都摆好了。
然而对面那人只说:“行。”
就挂断了。
几声短暂的“嘟嘟”之后,手机便归于沉寂。
杨爱棠仿佛被对方这极其果决的态度所吓住,他盯着手机眨了眨眼,“啪嗒”,就有一滴水珠,终于掉落下来,模糊了屏幕上的字。方棱吓了一跳,忙说:“杨主管喝多了,我送他去休息。”
喝醉的人尤其地沉,方棱招呼来小阮,一人架在一边要把他抬走时,杨爱棠却又自己站直。他拿过桌上的手机,握得紧紧的,看起来很正常地回到了房间去。
十分钟后方棱去瞧他,见他和衣躺在床上,手机翻着面盖在胸口,睁着眼睛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方棱再是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不对劲,关上了门,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杨爱棠半晌一动不动,像一具沉默的雕塑。
方棱又问:“吵架了?多大事儿啊你就——”
“方棱。”杨爱棠说,“我是不是运气很不好?”
“啊?”方棱脑筋转了转,“你是说打牌吗?”
杨爱棠说:“我想好好儿地玩一整天的,可是却睡到了下午三点。我想去蹦极,可是排不上队了。我想认真打牌,可是我的四条居然被同花顺给捉了。”他的声音里也像沾着露水,清澈地往下坠落着。
“那还是怪同花顺啊。”方棱沉重地叹口气。
“我为了这次能好好玩儿,提前了一天回北京。我认真地准备了,也努力地参与了,可是我……”杨爱棠吸了吸鼻子,声音哑了,“是我运气不好。”
方棱坐在另一张床上,想摸烟,又忍住,“你要不再打个电话吧。我来解释也行。”
“他可能不会接。”杨爱棠很认真地说。
方棱噎了一下。“真的?”
“嗯。他不喜欢吵架。”杨爱棠抬着眼帘望天花板,白炽灯光令他表情麻木,“其实我也不喜欢,只是我太迷惑了,迷惑,懂吗?我想问清楚,可能语气就会急一些,显得像是在吵架。但是他觉得我问的问题都不重要,他只会沉默——或者挂电话。”
方棱感到很棘手。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在某些角度来看,他与杨爱棠有着战友一般心照不宣的亲密;但他又确实不太了解杨爱棠的感情生活,更不了解杨爱棠的男朋友。
“这样不行的。不应该吵架,也不应该冷战。”他只会干巴巴地说,又小心提醒一下,“不过你刚才喝高了,可能是有点儿冲。一般人哪有一上来就说我爱你的,他当然会怀疑……”
“为什么没有,我经常这样啊。”杨爱棠却打断他的话。
“什么
', ' ')('?”
杨爱棠说:“没什么。”
他的眼帘垂落下来,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所有辩解都已失效。
就算自己过去经常突然袭击一般对程瞻说我爱你、我想你、甚至更露骨的话,程瞻都没有多少表情地接受了,可到现在,他们身份已经不同,程瞻要怀疑也是很自然的。
说我爱你的语境早已被抽离。
可是我爱你这句话,为什么就一定是假的呢?
程瞻他,抽身得好快、好利落啊。
杨爱棠想。
他就算任性、就算幼稚、就算死有余辜。
可是,他难道不配得到一个稍微带点儿余温的回应吗?
*
方棱端来醒酒汤,杨爱棠乖乖地喝了。方棱给他脱掉外套,他也乖乖地抬手。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娃娃。
方棱有时候觉得杨爱棠这么可爱,谁会愿意见他哭?但有时候又想,算了,越可爱的孩子说不定脾气越大。
外边小阮他们开始K歌,方棱照顾好了杨爱棠,自己也出去玩了一会儿,到夜半过后,却有一台SUV驶上了院门前的土路,直到熄火停下。
民宿的主人被惊动了,出去察看。方棱见那车上下来一人,穿着深色的大衣,很高,面色带着不愉快的阴影。
乖乖。
方棱目瞪口呆。
大半夜的,这得开了俩小时有余吧?这是图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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