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的生意做得太大,他一直忙于公务,家长会基本上都是徐松来开,班上同学家里的情况也都大同小异,要么就是担任母亲角色的oga来开,要么就是管家代替,少有父亲参与其中。
徐松来开家长会是件很正常的事情,陶风澈想不明白,冯慧为什么要这么高高在上地对他施以同情?
……难道就是因为,其他同学回到家里还是能见到父母,而他如果想见到他们,只能去墓园里扫墓?
陶风澈讨厌这样的目光,也讨厌被这样对待。
还未愈合的创口依旧淌着脓血,他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躲好,等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可偏偏总有人要来反复揭开他的伤疤,将创口越撕越大,不断提醒他,他受伤了,他没有家人了,他没有家了。
就好像他即便再怎么富可敌国。锦衣玉食、有权有势,却依然是一条虚张声势的丧家之犬。所以再怎么不如他的人,也都可以凑上来踩他一脚——因为他们有家人,所以都比他高上一等。
他想不管不顾地发怒,想用绝对的暴力和尖锐的语言来宣泄心中的愤懑,但冯慧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性oga。她一无所知,天真而又愚蠢,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触及到了什么,只是想着自己身为老师,有必要来拯救一个走上歧途的学生。
可谁又稀罕她来拯救?
陶风澈简直恨死了这种自认为“好心”的举动。
他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呕吐和动手的欲望,匆忙跟冯慧点了点头权当告别,紧接着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适的场所。
他走的太快,没看到身后冯慧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惜,和暗中下了决定的神情。
一直等到再看不见陶风澈的背影后,冯慧走到了走廊上的风口处,花了半刻钟将脑内的思路理顺,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随月生的电话。
“随先生您好,我是陶风澈的班主任冯慧,没有打扰到您工作吧?”
“没有。”随月生放下手中的钢笔,单手摘了鼻梁上挂着的防蓝光眼镜,对着正汇报进度的周助理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冯老师您找我有事?”
“对,是这样的随先生,我刚找陶风澈谈过了,他上个学期末考试成绩不理想,是带病考试的缘故。其实这次摸底考试的卷子已经差不多改完了,我看了一下他的成绩,已经回到原先的水准了,您不用太过于担心……”
随月生:“……”
什么带病考试?!他就是不想去参加夏令营!
这个撒谎不眨眼的小混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嗯了一声:“我明白的,谢谢冯老师。”
“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冯慧清了清嗓子,“之前我跟您打电话的时候也有提过,高三阶段特别关键,尤其是上半学年,申请完学校后差不多就大局已定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吧,将成人又未成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对家庭是很依赖的。您现在是他的监护人,应该也清楚他家里的情况,陶风澈他家里比较特殊……”
随月生眸色一凝,迅速出言打断:“不好意思冯老师,我冒昧打断一下,您刚才没跟陶风澈提这个吧?”
“没,没吧?”冯慧拧着眉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
按理说,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至于想不起来,可随月生气势太盛,打断的又太突然,她被吓了一跳,记忆便也变得有些模糊。
随月生狠狠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将就在嘴边的粗口咽了回去。
如果冯慧不是陶风澈的老师,而是他的下属,即便她是个女性oga,这会儿也要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陶知行意外去世,陶风澈本来就接受不了,之前还一直跟他拧着劲,现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些,就连他都尽量避免跟陶风澈提起这个,冯慧一个外人,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个什么毛病?
要不是最近实在是太忙,分身乏术,随月生都恨不得给陶风澈的校长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跟他聊聊学校里老师的言行举止,再友情赠送几本《说话的艺术》。
冯慧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丢工作的边缘来回试探,自觉自己铺垫的差不多了,拐弯抹角地便说到了重点:“身为监护人呢,还是要对孩子多加关心,摸底考试结束之后,学校根据惯例,安排了一个家长会,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半,就在学校里面,应该也不会太久,您看看您——”
随月生的办公室位于陶氏顶层,空旷而又静谧,冯慧站在走廊的风口处,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再加上随月生没带耳机,周助理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二人通话的内容。
随月生抬起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周助理回忆了一下随月生的时间表,赶忙摇了摇头,可下一秒,随月生收回视线,点头说了个好。
那边厢,冯慧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收了线;这边厢,偌大的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随月生脸上满是郁色,眼睛里冒着火,分明盯着手中的文件,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屋内的空气好像忽然间变成了水泥,周助理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时不慎触到了大魔王的霉头,引火上身。可他毕竟是随月生的助理,在工作素养的迫使下,他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随总,明天下午钱董那边约了您喝茶,晚上还要一起吃饭,您之前已经答应了……”
随月生头也不抬:“帮我推了。”
第99章 明镜
“陶哥,待会儿去操场上转几圈?”下午第一节 课上完,汪源迅速收拾好书包,窜到了陶风澈的座位旁边。
家长会的地点直接安排在了各班的教室,这也就意味着,学生需要给即将到来的家长们腾地方。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是三点十分,等到三点半,家长会就要开始了。中间的这二十分钟,是无关学生自动离场、课代表下发试卷、以及班干部打扫卫生,布置教室的时间。
但是按照校规,学生需要等到正式放学时才可以离开学校。
以往开家长会时,被占用课室的学生们要么就在校园里闲逛,要么就去图书馆里写作业,也有住宿生会回宿舍补觉,其中也不乏胆大包天的,会偷偷摸摸翻墙溜出去。
这段时间冯慧盯得太紧,陶风澈想了片刻,打消了翻墙的念头,点了点头。
汪源得偿所愿,一边围观陶风澈收拾书包,一边长吁短叹地抱怨开了:“陶哥,你兄弟我这回真的是死到临头了,我知道我会退步,可我没想到会退步这么多……将近二十名啊陶哥!我都能想到我爸提着棍子来揍我的样子了!”
“你说今天怎么偏偏就是周五呢?!要不然我还能在宿舍躲躲……”汪源皱起眉盘算片刻,忽然一锤掌心,“诶,要不我助跟你回家玩两天吧,就说你找我有事?”
你这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躲得过十五?
陶风澈想戳破汪源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又提不起怼他的兴致,最终只点头说了个行字。
汪源:“?!”
他满肚子的废话全被陶风澈这一个不带任何起伏的“行”给堵了回去,愣了一秒,总算是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陶风澈的面前:“怎么了陶哥,心情不好啊?”
陶风澈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扯出来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还行。”
……你当我瞎啊!
你这哪里是个还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