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陶风澈因此而产生的满腔憋闷与怒火也切实存在着。
他反锁上健身房的门,沉默地脱下外套,用力将其摔在地面,又在手上仔细地缠好绷带,对准垂下来的沙袋挥拳而出。
一个多小时后,陶风澈赤裸着上半身,一手拎着汗透了的衣服,另一只手推开了健身房的门,身后躺着两个被锤爆了的沙袋。
健身房中一片狼藉,宛如龙卷风过境,陶风澈又面沉如水,众人均是噤若寒蝉,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位少爷的霉头。他上楼时,把守在楼梯口的保镖甚至下意识地侧过身,恭恭敬敬地给他让出来了一条通道。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少爷都已经这么生气了,不如就让他去靶场里玩一会儿吧,反正都是在院子里,不会出事的。
就连徐松都保持着静默。
陶风澈回了房,一扬手将手中的衣服丢进了脏衣篓,又去衣帽间里拿了干净衣服去冲澡,温热的水流带走了身上的汗水与灰尘的同时,也带走了些许暴躁焦虑的情绪。
可当陶风澈洗漱完毕后走出浴室,站在浴室的落地窗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院子,看见那成群结队巡逻的保镖时,他预先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都泡汤了。
负面情绪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将他整个吞没。
陶风澈想起自己上楼时看到的那些保镖,想起那无孔不入的注视,和那两个说是在楼梯口巡查,实际上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保镖。
明明是在家里,又是在自己从小住到大的熟悉房间中,可陶风澈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忽如其来的窒息。
空气变成了粘稠的水泥,将他的气管堵得严实,陶风澈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推开窗户大喊两声,以此排解心中万分之一的焦躁。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陶风澈已经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主宅这栋楼里了。
陶家祖宅占地面积极广,主宅更是大得像是一座城堡,有关系亲近些的生意伙伴前来做客时,俱是对其赞不绝口。
但一旦被软禁在其中,再好的房子也不过是一个装饰华美的高级囚笼罢了。
陶风澈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从书房溜达到衣帽间,最终回到卧室,宛如一头在笼子中来回打转的困兽,当他不自觉地沿着这条路线走到第八圈时,他终于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
——这样下去不行,再走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出现刻板行为了。
他在窗边站定,不再徒劳地来回转圈,伸出手一把拉上了落地窗前的窗帘,将院中的景致和保镖们暗中的窥视遮了个严实,然后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长夜漫漫,不如睡觉。
等睡醒了,一切应该就好起来了。
陶风澈自我安慰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心里藏着事的缘故,陶风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直到两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五点出头便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境中生死一线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到处都是残肢断骸的景象也让人过于身临其境,即便挣扎着回到了现实,陶风澈也依旧能回想起那种弹药告罄的恐慌。
他呼吸急促,浑身都是冷汗,伸手将枕头底下的沙漠之鹰摸出来,拆卸完毕后检查了一遍弹匣,又重新将其组装完成,呼吸的节奏随着这一番动作逐渐趋于稳定,他将手枪放回原位,站起身出了房间。
在各处保镖无声的注视下,陶风澈沉着一张脸走到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来了一大瓶柠檬水。
值夜的佣人和厨师对视一眼,前者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您想吃点东西吗?”
陶风澈摇了摇头,找了个玻璃杯出来,将柠檬水倒进去,又往里面加了大量的冰块。
佣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牙根发软,连忙出声委婉劝阻,可陶风澈置若罔闻,一口气将其喝完,又慢吞吞地嚼了一块冰块,浑身打了个冷颤的同时,萦绕在脑海中的血色也终于变淡了些许。
他将玻璃杯搁在流理台上,长出了口气。
“随月生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佣人无端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实话。
“……还没。”
“好。”
陶风澈微微颔首,没再多言,他出了厨房,回到房间,躺进犹带余温的被窝,再一次回到了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第二天早上九点,陶风澈端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虾饺,半点看不出被噩梦纠缠了一晚上的样子。
徐松微微躬着身在旁服侍,不时伸手加满陶风澈杯中的豆浆,后者头也不抬,等将蒸笼中的虾饺吃完了,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哥哥他人呢?”
徐松一愣:“随总他去公司了。”
陶风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道:“他一晚上没回来?”
语调不像是个问句,倒像是句笃定的陈述。
“……”
徐松无端感觉到了一阵压力。自从陶风澈跟随月生关系放缓,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面对过这幅模样的陶风澈了。
他屏气凝神,揣摩着陶风澈的心思,赔着小心:“是。”
陶风澈“嗯”了一声,好像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似的,然后拿起勺子,搅了搅碗中的黑米粥,又舀起一勺,仔细看了看。
黑米粥炖的软烂粘稠,陶风澈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数清其中的米粒,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其放进嘴里,缓慢咀嚼了好半晌,才终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徐松本来都以为事情翻篇了,可看到陶风澈这般作态,心脏忽地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
果不其然,陶风澈吃完这口粥后,便挥了挥手,屏退了周遭的佣人。
“昨天晚上那通电话,跟家里暗中的生意有关吧?”陶风澈问道。
“是。”徐松苦笑,“少爷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种话就别说了。”陶风澈嘴角向下撇了撇,问,“阵仗这么大,死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