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风澈沉吟片刻:“我有点想去墓园看看。”
“那就去。”随月生偏过头,望向陶风澈的眼睛,“我陪你一起。”
陶母葬在一个依山傍水的私人陵园中。陵园建在人工岛上,位置偏僻,周围很是幽静。
去年五月,陶知行从陵园出来后不久便遭遇谋杀,陶风澈触景伤情,这一年多以来都没来扫墓。
“妈,对不起。最近事情太多,我一直没来看你,你别怪我啊。”
陶风澈盘腿在墓碑前坐下,想了片刻后又说:“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我跟随月生在一起了。你没见过他,但老头子挺喜欢他的,我就更不用提了。爱屋及乌,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所以我今天带他过来一起看看你,你放心,我过得挺好的。”陶风澈抿了抿唇,片刻后,又抽出纸巾,擦了擦母亲遗像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随月生默不作声地陪在他身边,递过去几张纸钱,陶风澈将其接过,用打火机点燃。
火光明灭间,随月生有些突兀地开口:“陶先生的墓碑为什么比阿姨的要高一截?”
“还叫阿姨呢?”陶风澈偏过头看他,“该叫妈妈了吧?”
随月生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耳尖泛着些红,陶风澈深谙徐徐图之的道理,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是老头子要求的。”
随月生递过来一个略带不解的眼神,陶风澈便解释道:“虽然我也没见过我妈,但老头子说她胆子很小,还怕黑。墓碑做的比她高一点,等到了下面了她就还能靠着他。”
说到这儿,陶风澈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哂:“但其实老头子根本就不在这。他早就写好遗嘱了,身为陶家家主,他埋在我们家祖坟里,这旁边的就是个衣冠冢。”
“那……”随月生斟酌着措辞。
“我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走的,我奶奶不喜欢她,我妈也不乐意进我们家祖坟。我爸就把她葬在这里了,说是这边清净,风景也好,有空了过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说要不然我妈会寂寞。”陶风澈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身来,语调中多了些自嘲,“可我这一年多来却一直没来过。”
随月生第一次听说这些密辛,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好在陶风澈也并没有要让他辨个是非曲直的打算,说完后便缄默了下来。
良久后,随月生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陶风澈的手背,见他并不抵触,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她不会怪你的。”
他保持着这个牵着陶风澈手的姿势,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澈的。”
片刻后,他又小声补了一个字。
“……妈。”
陶风澈猛地扭头望向随月生,眼中俱是不敢置信。片刻后他眨眨眼,微微笑了。
他们在私人陵园里待了一刻钟,离开时已经是五点出头。上车后,陶风澈思索片刻,忽然说还想去看看楚殷。
随月生今天有求必应,点头说了个好。
楚殷坟墓的地址是赵嘉阳选的,三面环山,据说还是个风水宝地,跟陶母所在的陵园虽然在一个方向,但隔得有些远,开车过去都得近两个小时。
赵嘉阳当时给楚殷买的是双人合葬墓,他去世以后,陶风澈便让人将他葬在了楚殷旁边。
陶知行葬在陶家祖坟,发小三人身处静浦一南一北,再也没有碰面之日。
楚殷身体不好,却很爱热闹,是以赵嘉阳给他选的墓园也是对外售卖的那种,因着价格昂贵,周围的“邻居”非富即贵。
不过今天既不逢年也不过节,来扫墓的人寥寥无几,陶风澈跟随月生上山途中倒也没碰见熟人。
楚殷跟赵嘉阳的合葬墓在比较靠里的位置,陶风澈让人从家里的花房里摘了新鲜的白茶花扎成花束,送到墓园前,他再捧着花跟随月生单独往里走。
随月生虽然不大懂九州的风俗,但也知道扫墓时带的似乎不是这种花,便问了一句。
“婶婶喜欢这个。”陶风澈答得简单,语调中却带着些怅惘,随月生便也没继续说下去。
墓园里一直有人管理,青石墓碑上干干净净,周围没有杂草,却也没有任何祭奠的痕迹。
墓碑上的遗像是赵嘉阳早在两年前就挑好放上去的,他跟楚殷结婚时的合照,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恋人。
赵嘉阳当时选这张合照,是在想什么呢……?
陶风澈定定地盯着遗像看了良久,终归还是弯下腰,将茶花放在了正中间。
随月生静默地陪在他身边,像是一个影子。
片刻后,陶风澈直起身来,视线依旧停在墓碑上,目光浓重而又晦涩。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如果楚殷一开始就是个oga……”
那他就不会因为因为人工信息素而死,赵嘉阳不会因此发疯,红帮拿不到行车路线,陶知行或许也就不会因此去世。
他们会是很好很幸福的一家人。
“如果楚殷是oga,你就不会认识我。”随月生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断,回答道。
“……也是。”陶风澈怔了一瞬,笑了。
命运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横流,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这才是命运三女神为他们纺织出来的网,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他们是困守在这张巨网上的虫豸,人力不可逃脱,无人能够幸免。
“回家吧。”陶风澈转过身,对随月生说道。
随月生抬起手看了眼表:“确实挺晚了。”
日薄西山,天色昏黄,天边的火烧云红得热烈,夕阳的余辉照在随月生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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