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乱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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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清丽风景荡然无存,此刻天光黯淡,阴云浓聚,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照影桥被数十名匪徒包围了,一个个目露凶光,手里的刀刃齐齐对向桥中央的沈淮。

沈淮伫立原地,横眉冷对,身边只有两名侍卫,此时拔刀出鞘,神情再凛然也显得势单力薄。

知县惊得浑身发抖,一副饱受蒙蔽的样子,指着人骂:“你好大的胆子!谋害皇亲可是死罪!”

“三殿下对我有一饭之恩,不能不报。”太守一步步退到那些匪徒之间,“王爷,您束手就擒吧,也能少受些苦……”

话未说完,他身后突然传来惨叫,不知从哪里又出现一队人马,神兵天降一般,直接杀了过来,我定睛一看,竟是沈淮的人,终于能呼出一口气。

桥上顿时乱作一团。

贼匪们大多被沈淮的兵卫绊住,也有的举刀杀上前来,包围圈内的无辜者大都是质弱文人,左支右绌难以招架,还有人喊着“王爷”扑过来给沈淮挡刀。

沈淮眉头紧锁,一边把人拎开,一边脚下腾挪躲过攻击,劈手过去夺刀。刀被他抢到手中,臂上也被拉出一道血痕,我看得喉头发紧,心惊肉跳。

沈淮的手下勇猛善战,这帮匪徒渐渐显出颓势,却越发不要命了,身中数刀还要抱住一人摔进湖里,桥下的清水顿时晕开大团大团的血红。

我置身在血肉横飞的混乱中,任何刀剑都伤不到我,可我仍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仿佛回到当年京城,四面八方伸出无数只手来拉扯着我,把我往死地里推。我头疼欲裂,耳目不明,嘴里总呛着腥稠的血,几近窒息,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还是已然身处无间地狱。

沈淮的刀口已经卷了刃,脸上溅了血,眼里像跳着火星,有侍卫杀过来要护他走,突然,另一边疾冲来一人,挥刀向他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脑中空白一片,嗡嗡乱响,飞身挡上前去,却见那刀穿过我,直接划过了沈淮身上。

我眼前一黑,下一瞬,耳边传来巨大的落水声。

我好像喊出了声,却没有任何回音。

之后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失真而模糊。似乎有侍卫跳下水去救他,桥上的拼杀也仿佛愈发激烈,最终平息,站着的只剩下沈淮的人。

直到湖边浮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我才恍惚又回到人间。

我冲过去看他,沈淮意识很清醒,睁着眼坐到岸上,咳了几下,浑身湿淋淋的,衣上的裂口处洇出血来。

侍卫们在不远处的桥上收拾残局,那个太守似乎半路逃了,正有人去追。

沈淮坐在岸边,沉默不语,水滴滑过他的眼角,沿着脸庞缓缓淌下,他的手里攥着那块玉佩,上面的挂绳已经断了,是整齐的切口。

他在乱兵中八风不动,此刻却显出几分失魂落魄来,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我心急地想伸手去扶,难道方才在水下撞到了?

侍卫递来一张干净的帕子,大概是让他先擦擦水,他接过后却将那玉佩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沈淮站直身子,又恢复到从容不迫的模样,我不如他,经过这一遭,魂都快被吓散了,此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但我从未比此刻更希望被人看见,随便什么都好,我当一柄剑,一片甲,也好过当一个身形飘渺却有知有觉的孤魂。

沈淮在我眼前拼杀、受伤、落水,我近在咫尺,却完全置身事外。方才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晃过,我好像受着无声的凌迟。

我望着面前这失而复得之人,甚至生出几分怨恨。

沈淮,阿淮。

我不想看你身陷险境,不想看你受伤,只盼你好好活着。我临死前神志不清,万念俱灰,只有这一个愿望,你当初不是答应我了么?

天空飘下丝丝细雨,无声地润入草地与湖面。

太守被抓了回来,蓬头乱发,表情惊惶。

沈淮没去看他,而是抬头远目,视线所及之处,重重青山隐在雨雾中,天然的水墨画里,葱郁山林间挑出几瓣金色的檐角。

沈淮悠悠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藏兵于寺,此计不错。”

伏在地上的太守悚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瞳孔发颤。

沈淮像是来了兴致,居高临下,像踩着猎物的猛兽,露出了潜藏已久的锋利爪牙,继续缓慢地说道:“你猜,那寺中还剩多少活人?”

“哦,还有一件事。”沈淮转身欲去,又回头撂下平淡一句,“沈涟的私生子是假的。”

太守瘫软在原地,眼神像是死了。

沈淮一行人上了山,往寺中去。

山路湿滑,雨雾沉在潮湿的衣襟上,沈淮一声不吭地走得很慢。沿途草木茂盛,树林阴翳,还未走近前方的建筑群,血腥味就从雾中扑出,昭示着一场方才平息的恶战。

山寺古老,寂静无声,灰白外墙上爬了深绿的藤蔓,砖石地上渗着暗红的血,没见到一具尸首,应当是已经收拾了。

一面往寺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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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有人来向沈淮禀告:“人已经活捉了,东西没让他毁掉,都还在。”

沈淮点了点头,走进一处干净的内室,将身上衣袍换了,处理伤口。

血淋淋的新伤下,还有不少陈年的旧伤,一道长过一道,横生在紧绷的肌肉上。我此前从未见过,当下真想吐出一口血来,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

一切处理停当,沈淮不肯歇息。藏在寺里的主谋被生擒了,正在受审。

沈淮走进这间阴暗的屋子,只见点燃的火把下,柱子那里绑着一个看不出具体形状的血人。

那人听见了动静,抬眼看过来,看清来者后,原本一片死灰的眼中顿时点着了一般,搅动着疯狂浓烈的恨意。

“沈五。”

他挣扎着,声线嘶哑,像砂纸磨过,又像毒蛇从阴沟中蜿蜒爬出。我顿时毛骨悚然,心中警铃大作,莫名地想要出手阻拦些什么。

那人睁着血红的眼,满是血污的脸上一阵抽搐,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恻扭曲的笑容——

“孟家那小子,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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