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不选跟越疏风一样的,不就是等于怯场,承认自己不如对方了吗。
少年人最经不起激将,即便明知道对方的意图,却还是要往火坑里跳。凌昔辞抓过笔,拿过越疏风刚写下的纸硬着头皮开始抄,面上紧抿着唇绷着脸装面无表情,心底却开始发愁,虽然他有自信能考好,但毕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凡事都有那么个万一。
越疏风瞧着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唇角弯了又平,平了又弯,直到再也压不住,“你怕什么,这样好了,作为补偿,考评前我可以帮你复习。有我在,还能让你不过关?”
这话说出来,凌昔辞还没什么反应,越疏风自己倒是有点愣了,觉出几分不可思议来。明明先前拿到院内高层下来的强制组队要求时还想着要跟对方保持距离,怎么一到了人前,他就换了另一副模样,连帮人复习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不止是这次,上次秦云廷那鸟失控的时候也是一样。
越疏风这边沉默,凌昔辞那边听了却炸毛,“谁要你帮忙了。”他三下五除二的把最后两行抄完,唰唰把越疏风带来的两张纸叠在一起一股脑塞进对方怀里,推着对方的肩膀把人送出门,“明天见。”
突如其来的虚张声势大都是为了掩盖内里的慌乱紧张,半瓶不满的才会急于想要证明自己肚子不是空空。他只是害怕考不过丢脸,凌昔辞背靠着门框,反复对自己说了几遍,才勉强平复了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不然要怎么解释?凌昔辞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发愣,眼前蓦的又浮现了越疏风笑着跟他说有我在肯定让你过关时的模样。
“……”
怪不得现代社会里学霸人设总是经久不衰的男神属性,这话说出来哪个学渣能受得了。凌昔辞不是学渣,都险些被那一笑给迷了眼睛。
凌昔辞睡觉的习惯是被子盖到胸前,可他今天盖到了脖颈,而后慢慢上移,挪到了鼻尖,最后自暴自弃地蒙住了头。
他埋在被子里恨恨想道,越疏风好端端一个男的,没事对另一个男的笑那么酸做什么。
不到卯时,天边刚吐出了一点鱼肚白,凌昔辞便收拾齐整了出门,取了剑下楼。他折腾了一夜没怎么睡,攒了一肚子的气,急需发泄一下。
息声林里像是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凌昔辞一开始还有些心浮气躁,等到大半个时辰下来,已经彻底平静。他收剑回鞘,停下来才觉出有几分热,边扯领口边迈步往回走,寻思着冲个凉再出去。
岂料出了林子便见越疏风待在院中,正坐在石凳上捧着杯茶慢慢地喝,瞧见他出来,还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早啊。”
空气中带着未散尽的潮意,鼻间萦着几分泥土的味道。凌昔辞像见了鬼一样,扯着领口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怎么还在?”
他这几日都是正卯时起,那时院里早没了越疏风的气息,可现在都快辰时了,越疏风竟然还慢悠悠地坐在院子里喝茶。
“今日无甚要事,偷懒也无妨。”越疏风放下杯子,打量了他一下,“吃饭吗,一起?”
凌昔辞下意识往西边看了一眼,越疏风闷笑一声,“别看了,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只是一起吃个饭,没必要这样吧。”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明明昨天还想拉距离,今天就主动来找他,莫不是吃错药了。凌昔辞觉得有点晕乎,左右脚互相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好在他身手矫健,踉跄两步硬生生的稳住了平衡,只是在直起身子的时候忽觉颈间一重,有什么东西顺着衣襟滑出来,坠在了外面。
凌昔辞低头一瞧,才发现是先前领口扯的太开,方才又动作太大,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珏给滑出来了。他顺手塞回衣襟里,抬眼瞧见越疏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准确地说,是盯着他的手看。
凌昔辞收拢前襟的动作一顿,“看什么?”
“没什么。”越疏风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时间不早了。”
这一会儿耽误已经快辰时,凌昔辞也没空再多想,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院内,越疏风将剩余的半杯茶水倒在树下,动作缓慢的收拢茶具。
其实昨夜里不止凌昔辞翻来覆去的没睡着,越疏风也枯坐着想了一夜。他一向自控能力极强,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即便是有,也难有太大起伏。
昨夜里那突如其来的情愫让他莫名在意,又有些好奇和心痒难耐。若换做以前没经历过的时候,他肯定以为自己会排斥这种感觉,会减少出现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但当事情真正发生了,越疏风才忽然发现,他并不讨厌,反而更想接近。
而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
越疏风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的那块玉珏,唇边弯起一丝笑意。
凌昔辞用最快的速度拾掇了自己,套好衣服,右手拿着束发用的发带,另一手撑着走廊的栏杆,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他本是为了省时,却没想越疏风正在楼下靠着栏杆翻一本小册子。听到动静后,收了册子抬头看过来,恍然失笑,“这么急做什么?”
凌昔辞被他吓了一跳,而后又被这莫名的语气搞的有点发懵,下意识答:“快辰时了,怕去晚了饭堂人多。”
“缺你那点吃的不成。”越疏风上前抽走他手上的发带,扳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去,拢着他散开的长发,在他背后随意问:“你还不辟谷?”
“筑基期才能开始辟谷。”凌昔辞时刻不忘保持自己修为低下的人设,低声嘟囔了两句。不属于自己的手在他发间穿梭,明明没有切身处地地碰到他,那隔了一层的温度却还是叫他有点坐立难安。
许是越疏风抽走发带时的动作来的太自然,他第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去拒绝,现在再说就难免有些不合时宜。他梗着脖颈不敢乱动,怕动一下就当真碰到对方,绷直着身体站了一会儿有点僵,忍不住出声催促,“你快点。”
越疏风又笑,声音压在喉间,低低的。像风吹过树叶,又像羽毛拂过他的耳垂。凌昔辞忽的想起在烈焰阁时与越疏风见过的最后一面,对方好像也是这么笑了一声,而后慢悠悠地对他说:“好好修炼吧,小孔雀。我还等着你带我进离王殿呢。”
凌昔辞忽然有了回头看一眼的冲动,他想知道,他身后这个少年此刻笑起来的样子跟越疏风有几分不同。
恰在此时,越疏风的声音也从他耳侧传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