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聂世子是嗅到了她身上药膏的气味,为他昨天推的那一下微微愧疚了。怪不得今日安安静静的,也不阴阳怪气了。
“顾太医说过了十日你就可以稍微动一动了,明天上午我让仲北推你出来透透气。”季初语气温和。
“嗯。”聂世子矜持地颔首,削薄的唇微扬。
两人仿佛都默契地忘了昨日的一通闹剧。
季初做事细心又深知聂世子的骄傲,果然命人寻了轻便光滑的轮椅,木匠稍加改造,聂衡之腿上不必用力,就能稳稳当当地坐着。
花房的下人为了讨好季初,送来了许多生机勃勃的盆栽,与菊花一起摆在廊下。花叶交错,阳光和煦,一派和睦之象。聂衡之贪婪地望着细心为他整理下袍的女子,心中发酸,发热,季初知道他和白氏清白,会不会……后悔了。
天底下还能找到像他聂世子一般姿容绝艳又守身如玉不纳姬妾的世家子吗?季初她定是后悔了!
察觉到男子灼热的目光,季初抿抿唇,便要说出府一事,她和裴文安约好了今日。
“世子,宁王殿下、卫卿丞、金吾卫袁副将来访。”恰时,管家急急忙忙过来禀报,宁王殿下身份尊贵,国公吩咐他嘱咐世子不可怠慢。
“请他们进来。”聂衡之恢复了面无表情,语气冷硬。
季初看到男子的目光变得一片漆黑,若有所思,上辈子聂衡之挑起三王之乱和宁王会不会有干系?不过,宁王他们一来自己就有理由离开了。
“世子?”季初开口轻唤了一声,提示他自己的存在。
果然,下一刻男人意识到她还在这里,语气又急又厉,“速速退下,今日没有本世子吩咐,不得到正房来。”
季初如愿,脚步轻快地退下,路上她并未遇上宁王等人,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卫长意她熟悉,宁王和金吾卫副将她不识。
可远远地看到三个背影,季初微微蹙眉,除了卫长意,另外一个人似乎也有印象,会是宁王还是那个副将?
她将背影牢牢记在脑海中,坐了一辆马车出府,身边跟着不放心的辛嬷嬷。
马车停在尚书府的门口,不一会儿裴文安也到了,递给她一串钥匙,举止知礼,“嫂夫人,府中无人,一个时辰后我在此处等你。”
季初向他道了谢,淡淡看了辛嬷嬷一眼,“只能我一人进去,嬷嬷在外面候着吧。”
说罢也不管辛嬷嬷是何反应,她理了理衣裙进了朝思暮想的尚书府。
尚书府,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自父母去世后的前后两辈子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回来了。季初看着熟悉的场景,想起父母亲还在世的一幕幕,眼眶一酸。
可是时间不容她回忆,季初匆匆擦拭了泪水,目的明确地朝父亲的书房而去。朝中收回这座官宅时,她刚失了孩子身体不好,还要忙着父母亲的丧事,没有过府亲自收拾东西,她猜测少府收拾会有遗漏。
父亲平时最爱待在书房,她就从书房先寻起。究竟因何让温和不争的父亲丧命,让知情的聂衡之冷眼旁观,她必须查个清楚。
踏入熟悉的书房,摆放着书籍的架子已经空了,季初摆弄几下也没找到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又去了父母亲的寝室,也是空落落的,只有昔年她放在窗台上的一只泥娃娃还在。
眼看时间流逝,季初咬咬牙将泥娃娃收起又跑回书房一遍遍地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发现一个小木箱。
她撩了裙摆,又用手帕包起头发,蹲在地上打开了木箱。里面居然放着几卷画轴,她一件件地细看后怔了,居然大部分是她幼时的练笔作。
“吾儿画技精湛!”“吾儿画技尤胜为父!”“吾儿画技无人能敌!”打开,一幅幅粗糙简陋的画上写着父亲龙飞色舞的批语,季初不仅眼眶红了,脸也有些红。
好在最后一幅画上没有令她面红耳赤的批语了,季初定睛一看却猛然惊住了,这幅画不是她的,也不是父亲所作,反而,反而颇似另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所为。
她呼吸急促,一张眼睛像是被黏在画上挪不开,手指抓的紧紧的。父亲的木箱里面怎么会出现沈听松的画作!
上辈子她和沈听松志趣相投,他最爱和她一同作画,一人起了一个雅号,相处两年的时间,季初对他的画作和画风再熟悉不过。
她不会认错!可按照轨迹,沈听松两年后才会到潞州,和她该在三年后相识……沈听松知道自己的来历,若他和父亲相识怎会一直瞒着她不说?
还是说,沈听松的这副画作是父亲偶然间得到的?
心中惴惴,季初抱着木箱出了尚书府,告诉裴文安里面是父母的旧物以后,她坐上了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回去后,季初没有去正房也忘了有聂衡之的存在,她失神地又看了那副画许久,命人呈上了笔墨纸砚。
对窗,展宣,润笔,季初无比认真地用画笔勾勒出了记忆中熟悉的男子。文雅疏落,青袍玉冠,眉眼间总含着一股凡事不扰的淡然与潇洒,看到她时嘴角总会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沈听松,她生命中真正的良人!
傍晚,抚着画上风姿绰约的男子,季初目光温柔如水,眉眼也多了一抹坚定。不管他和父亲是不是相识,上辈子他待自己的喜欢与爱重不是假的,她现在要弄清楚父亲的死亡隐情和沈听松有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