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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幕抬头,只见下一个参赛者上台,大家纷纷鼓掌,封重也跟着拍了拍手。
“……”他忍无可忍,对陈有星道,“导师把修改意见发来了,我出去回复,到时候就不进来了,直接在外面等你。”
“啊?马上就要比完宣布冠军了,最刺激的环节啊,你不看吗?”陈有星张大嘴巴,望了望前台,又打量两眼钟幕,“小幕,你不会是——”
你不会是余情未了,受不了见旧情人的刺激吧?
钟幕摇摇头,认真道:“不能有任何干扰项影响最终结果。”
陈有星:“?”
他正想说我陪你一起走吧,突然手机震动,陈有星低头看去,脸上唰得一片惨白。
“小幕,”他哆哆嗦嗦地说,“你还记得昨天我们路过机械学院时,看见了他们十三班在拍毕业照吗?只有一个女生的那个班。”
钟幕思索两秒,宛若监控录像一般精准报出:“全班男性都身穿唐代女士嫁衣,笑着面对镜头的班级?”
“是的,据说我们班班长也受到了启发,今天下午的毕业照,她借了五套婚纱……”
钟幕疑惑:“……可是班上不是有四十名女生吗?”
陈有星一脸超然物外的慈爱:
“傻孩子,但正好有五个男的啊。”
·
活动教室里:
“姐,要不然再考虑一下?我这样出去,是不是太有伤风化……”
“不就是女装拍个毕业照而已,上几届的学长学姐都把这花样玩烂了,婚纱都是他们流传下来的,大惊小怪什么。”
生活委员坐在长椅上,她看着眼前身高一米八八,胳膊比自己脖子还粗的山东大汉,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仿佛没瞧见大汉身上那套梦幻的及膝蓬蓬裙婚纱一样:“衣服蛮合身嘛。马上,学校大门,图书馆门口,寝室楼前……”
她每报一个名字,在场男性的脸色就更青一分,
“……校园每一个标志性角落,都会留下我们金融实验基地团结有爱的身影。”
旁边身穿黑西装的女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咔嚓拍下面前四位男同学妩媚的身姿,从肉粉色的臂膀到沉甸甸、被肥肉硬生生撑出c罩杯的胸部,根根胸毛清晰可见。
“都没意见吧?那就这么定了,不要搞得我们逼良为娼一样。”生活委员抖了抖腿,头发一撩:“钟幕呢,还没换好裙子?就差他一个啦,我们班区区五位男士,他想蒙混过关也不现实啊。”
“已经换好了,在那里站着呢。”旁边眼尖的同学指指堆满杂物、无人注意的拐角。
钟幕出来时,大家都围在几个满脸娇羞的壮汉身边,一时没人注意到他,他也不出声,好像一只灰蘑菇一样,默默把自己塞进角落落灰去了。
“……”
大家顺着方向看过去,皆是一愣。
钟幕没戴假发,沉默地站在窗边,视线停留在远处一只小小的静止的云朵上。
男生肩头赤裸,露出的锁骨笔直宛若蝶翼,手臂自然垂落,上面覆满洁白蕾丝,衬得十指干净修长。
婚纱裁剪极其贴身,完全展露出他平坦的胸部和紧窄的腰线,腰下裙摆层层荡开,尾部拖曳在地。钟幕全身上下唯有头发与眉眼是黑的,短发贴在耳后,睫毛浓密瞳孔澄澈。头纱蜿蜒落下,眉眼间的那抹忧郁也遮掩得隐隐绰绰,呈现一种极微妙的、雌雄莫辩的美,仿佛少女剪短头发站在婚礼殿堂前,又像少年无声偷换上本不属于自己的嫁妆。
婚纱是租来的,这种布料最经不起磨损,几届下来已经略微泛黄。钟幕穿着旧婚纱,在角落里仿佛一抹停滞的光影。
“钟幕——”班长恍惚了两秒才回过神,连忙走上来招呼。
“是要走了吗?”钟幕立刻把视线从云朵上收回,对着班长露出笑容,“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嗯!”她看了眼山东大汉裙下萝卜一样粗糙且密布腿毛的两只腿,再看一眼钟幕光滑秀丽,而又兼顾男性骨节感的脚踝,心想男人与男人间的差距真是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走!我们出发!”
提着裙摆走在熟悉的校园林荫道上,陈有星挨着钟幕,一脸安详——被迫穿女装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不去看表白墙和朋友圈的打算了,只在心里疯狂祈祷不要碰见校篮球队的队友。
他对钟幕这家伙太了解了,给什么穿什么,估计都意识不到穿婚纱有哪里不对劲,虽然看上去确实毫无违和就是了……但他没料到的是,本校学生竟然饥不择食且眼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短短一个下午,自己这位话都没说几句的舍友竟然被好几个男女搭讪或邀请拍照了!
“妹子,请问……”
“不好意思,”钟幕礼貌道,“我是17级学生钟幕,性别为男。你应该是我的学弟吧。”
“……”男生瞳孔地震,死死盯着钟幕盯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钟幕脖子处蕾丝颈带上方那个凸起确实是喉结后,才失魂落魄地走了
', ' ')(',边走还边为钟幕那句“我的学弟”悸动不已。
“小幕,”陈有星悄声道,“以后我妹妹找对象,就拿你测试她男人的忠贞度了。”
钟幕:“……”
·
照完毕业照后,全班一起去学校最豪华的那间饭店干饭。钟幕无视其他男性惊悚的目光,径直来到男洗手间上厕所。
洗漱台洗完手,他抬起头,与镜子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径直对上。
“……!”
钟幕生生按捺住转身就跑的冲动,片刻后才出声,嗓音略带干涩:
“封……封学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也正好来吃饭吗。
站了多久?
“借过。”封重淡淡道。
酒店是在旧址上翻新改造的,洗手间空间狭窄,盥洗台只有一个,钟幕以为是自己挡着位置了,结果刚让出半个身位,封重就仿佛不耐烦一样,直接走过来,恰好挡住了钟幕出去的路。
男人卷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动作间露出手腕上那截有些旧的手表。
“……”
钟幕心中有些焦躁,他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有封重存在的空间,现在却被困在墙壁、洗手台和封重身体之间,又不愿开口,一时处境尴尬。
“可不可以让开……”
“没有故意拦你,洗完手就走。怎么,一分钟都忍受不了?”封重淡淡道,他面上含笑,目光轻飘飘掠过来,钟幕顿生脖颈被攥住收紧的错觉。
钟幕打量了一下封重西装下强壮有力的臂膀——其实没什么必要,男人的身材他已经在床上不知道多少次用手指和亲吻丈量过,心里清楚两人间体力的差距。
“……”
后肩慢慢抵上墙,这个姿势显得钟幕锁骨愈加突出,灯光打在赤裸的肩头,镜里镜外俱是一片细腻光泽。
知道必须要一直等到人洗完手了,钟幕沉默片刻,脑中回忆种种注意事项。
他突然问:“封学长,南铝公司和你有关系吗?”
“……”
逼仄的洗手间一片安静,唯有细小的水流声。
直到封重慢条斯理掏出纸巾,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他对钟幕笑了笑:“今天的比赛,你也在?真巧。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可能成为外生变量之一……钟幕默默地瞅着封重。
“既然这么问,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封重脸上表情有些奇异。
“董事长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这样回答——可以吗。”
“……嗯……好的。”钟幕呆呆道。
按理来说,这个答案没有任何修饰,语言简洁指向明确,非常好理解,是钟幕最喜欢的那种回答。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封重也洗完手让出了身体,他应该就此满意离开的。
可极为罕见的,钟幕心里窜出点微妙的难过,无根无缘,仿佛雨后突然冒出的灰蘑菇。
——好像认真养了很久的小猫,送给更好的主人后才发现,原来猫咪本来就有昂贵的血统,根本看不上自己省出来的一点点猫粮和小鱼干。
“……那你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啊?”
“……”
封重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钟幕。钟幕努力和他对视,却读不出他想要表达什么。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种冰冷、亢奋而又极度扭曲的欲望,被竭力掩藏在脸上彬彬有礼的笑意之下,因此呈现在钟幕面前的,只有一张略带怪异的笑靥。
这种过于复杂幽微的情绪,是他一辈子也很难读懂的。
“如果我之前就告诉你,你还要走吗。”封重突然轻声道,微微偏过脸,“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不重新考虑一下,免得做亏本买卖?”
如果有其他熟悉封重的人在场,估计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近乎妥协的话。毕竟封重虽然不是那种所谓的“我想和一个只是爱上了我的人而不是我的钱”的霸道总裁,但也不屑和物质至上的人深入交往。
一直只有别人用尽手段挽留他的份,男人看着好脾气,却从来没再过给拒绝他的人任何机会,更别说用钱财挽留了。
“不重新考虑一下”,这不就是隐晦地告诉钟幕,如果贪慕他的钱又不想离开了,求复合的话,他也能接受吗?
亏本买卖……
钟幕想了想,很郑重地告诉封重:“学长给的指导非常有用,卡里的钱是我觉得学长应得的,并没有觉得亏,学长放心好了。”
——放心地收钱吧。
这句话说完,他就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了,露出的表情像是钟幕抢走了他数不清的小鱼干一样。
“当我没说。”
封重勾勾嘴角,他迈开腿朝钟幕走了一步,钟幕以为自己又要被挡住,立刻想要躲开,躲了一半发现裙摆还拖在地上,又去提裙子。
封重只是绕过钟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
', ' ')('洗手间。
·
班级聚会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散场。大家各回各的寝室,陈有星本想和钟幕一起,却被拒绝了。
“我去看那个路灯。”钟幕解释道。
所谓的路灯杵在学校外一条小路里,去年考研期间,封重每晚都会亲自来学校接钟幕回去,那是两人回公寓必经之路。
和封重分开后,钟幕每晚还是会把这条路走一遍,据说是某段路上有盏不一样的路灯,他每天都要去看望片刻。
“好。”陈有星点点头,一时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小路通向隔壁高档小区,来回也就十几分钟——他迫不及待回去换下他的婚纱了,“拜拜!”
钟幕笑着和陈有星告别,转过身,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前走。
水积云、冰积云、冰层云、冰高层云、卷云……他心里默念着。
封重陪他放学时,偶尔边走边随便聊两句,问问专业课有没有哪里不理解什么的;大部分时候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腰上,搂着他往前走。
那时的钟幕则会沉默地盯着路灯下两团挤在一起的影子,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金融模型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用一种极为沉稳的力道把他半个身体笼在怀里,令人安心的体温透过衣服布料热烘烘传过来。
“……”
路灯昏暗的光打下来,钟幕顺着回忆,随意地瞥去一眼,却倏然意识到不对劲。
婚纱裙摆拖出长长的阴影,自己的身影上半身异常粗壮,随着步伐不断分离、重合。
屏住呼吸,罕有人迹的小巷里,送来一缕被刻意压低的喘息声。
——背后有人!
背后冷汗顿出,钟幕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一只手悄无声息探过来,猛地捂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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