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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被扔进仓库前, 囊中最后两张符纸和定魂钉,甚至腰间的铃铛,都被搜走了。
这艘船是澹台烬回周国的船, 再脏的地方,也脏不到哪里去。
然而的确非常冷。
冬夜的寒风刮进来, 像穿过了人的骨头, 带来刺痛。
苏苏没办法弄掉眼睛上的黑布,隻好挪动着, 蹲到几个木桶后面, 挡住冷风。
船已经开了。
仓库离上层很远, 从水浪声可以听出,今夜风很大。
苏苏哆嗦着, 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澹台烬把她扔来这里, 当然不会管她死活。
确认了四周没人, 苏苏一笑。
“重火,焚!”
最后一张符纸, 从她领口飘出来, 还好没人搜这里。
周围被点亮,瞬间温暖起来。一簇火围着苏苏, 在她周身飞了几圈,最后烧断了绑住她手脚的绳子。
苏苏松了口气,这就是出门多做准备的好处。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把冻僵的手,靠近火光, 很快手指变得灵活柔软起来。苏苏呵出一口气,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
她自然不可能随澹台烬去周国, 然而趁这个时间, 她去荒渊倒是不错。
叶三小姐的身份不能出远门,现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苏苏打算出去查探一番,找机会下船。
没想到她才走到门边,外面传来脚步声。
苏苏连忙回到原地,把黑布往眼睛一蒙,用绳子绑住自己,只不过没再打结。
她手指一动,围绕着她的火光熄灭。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轻,夹杂着外面风雪的气息,最后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一声低低的叹息响起。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苏苏听出来,是那个“夫人”。
女子放下食盒,递了饭菜到苏苏唇边。苏苏别开头:“你是谁?”
女子说:“放心,我暂时不会害你。你对殿下还有用,到达周国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周国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顿了顿:“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冷风灌进来,女子拢了拢狐裘,苏苏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
“我听说殿下在夏国有心悦之人,是个善良的姑娘,给了他不少帮助。那个人,不是叶三小姐吧?”
苏苏心想,确实不是。
原主对澹台烬,从来没有好脸色。眼前的人,似乎很了解关心澹台烬。
见苏苏不说话,女子一板一眼道:“你虽是殿下的妻子,可你侮辱践踏殿下,纵然你不是叶啸的女儿,也难逃一死。”
“你是在为他鸣不平?”苏苏说,“我就是这么恶毒,当然比不上你家殿下的心上人。你想看到我后悔莫及,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倘若夫人不愿意告诉我大夏和周国的情况,夫人还是请回把。”
苏苏笑了笑:“我没吃东西的胃口,这位夫人你也看见了,我身上这么脏,仓库还冷,你要是真同情我,怕我死掉,不如给我找些厚实的衣服过来。”
对方见她这样顽劣,毫无悔改之意,不愉道:“果然是叶啸那个老匹夫的女儿!既然殿下让你待在这里,你就好好赎罪吧。”
她起身离开。
苏苏等她一走,把绳子和黑布扔掉,地上用食盒装了一些饭菜,看样子倒还不错。
苏苏虽然饿,但是不敢吃他们拿来的东西。
可惜了,没有看见这个“夫人”是谁。
苏苏捂着肚子扁嘴。
对方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来看澹台烬在大夏被迫娶了怎样恶毒的女人吗?还是单纯奚落自己,让自己忏悔以前虐待澹台烬?
不管为什么,苏苏都不买帐。
她轻盈翻出仓库,猫着身子,观察情况。
苏苏行动的时候万分小心,她看出来,澹台烬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武艺高强,能以一顶十。
连洒扫的小婢女,步伐看上去都十分轻盈,显然也会武功。
苏苏不敢去上层,隻好在中层逡巡。
她饿得厉害,跟着一个婢女找到厨房,又躲了许久,等船上的人睡熟,苏苏才挑了点能吃的东西吃。
厨房的火折子苏苏拿了几个,用油布包着,以备不时之需,她的神火咒没了,说不定之后火折子能用得上。
苏苏想找武器,然而澹台烬的人,并不会把这些东西乱放。她隻好退出来,去船尾看看。
宽阔的河道,大雪覆盖了两岸,船行中央,离岸上的距离很远。
苏苏计算了下距离,失落地发现,自己现在不能御剑,根本过不去。如果用游的,她还没上岸,就会被冻死在水中。
她很头疼,这可怎么跑。
都怪七尾狐。
也不知道二哥回去后,
', ' ')('七尾狐会不会找他。这次捉妖,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能飞,不能游,苏苏只能退回仓库。
天快亮了,如果被人发现她跑出来,大事不妙。
她泄气地缩在角落中,心想,只能等船过湾道,离岸边最近的时候,她试试跳水逃生。
女子缓步走过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她皱紧眉:“怎么回事?”
“夫人,奴婢早上给殿下送衣裳”侍女神色惊恐,“可是看见,殿下他……”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来。
“夫人”说::“你走吧。”
侍女行了个礼,心中惊惧,脚步踉跄离开。
夫人犹豫片刻,推开门,就看见盘腿坐着的澹台烬。
他面前有一隻巨大的笼子,笼子里面,关了一隻体型庞大的狼妖。狼妖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正在压抑地嘶吼。
外面的天幕是苍灰色,水上漫起浅浅的烟雾。
少年乌发红唇,伸手掏出了狼妖内丹,狼妖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澹台烬吞了内丹,没有抬头,用帕子擦自己的手:“你来了,随便坐。”
他的手指冰冷修长,骨节分明,鲜血被一点点拭去,指尖泛着白。
在他身前,这样的铁笼子好几个。
甚至有一具带血的骨架,白骨森寒。饶是以前也看过这样的场景,夫人心中依旧觉得一阵作呕。
澹台烬摊开手,一团黑气在他掌心聚集,他眸中浮现出亮光,然而,不过片刻,黑气消散。
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不见,变得冰冷。
“还是不够啊。”
夫人看着狼妖尸体,忍不住劝道:“殿下,既然此法不可行,不若另寻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澹台烬慢慢咀嚼这几个字,说道,“不能习武,根骨奇差,出生便伤了肺腑,不知道能活几年。兰安姑姑,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他说着说着,盖住半边脸,笑起来。
“瞧你,脸色那么难看做什么?兰安姑姑,你莫不是也怕我?觉得这个办法丧尽天良。”
女子一张温婉的脸苍白,宛然是当年,“抛弃”澹台烬离开的兰安。
兰安连忙说:“殿下,兰安当然不会怕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只要殿下需要,别说几隻祸害人的妖孽,便是大妖,夜影们也会给殿下找来。”
澹台烬满意地点头,用帕子擦手指,他的手指冰冷修长,骨节分明,鲜血拭去,衬得如玉的指尖愈发苍白。
“我当然相信兰安姑姑,你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你也不用为他们可惜。”他说,“世间万物,同样污浊。没有能力自保的妖,早晚是这个下场。我不过送他们走一程罢了。”
“殿下说得是。”
澹台烬看着自己的手:“当然,我也和他们一样,吸纳了那么多内丹,脏得无可救药。”
兰安心中难过又悲哀。
这么多年,她偶尔也会质疑当初自己的决定,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选择养育大一个恶魔,就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他去死。
她的命是柔妃的,娘娘想让他活下去,兰安便一定会做到。
本来太医说,小殿下活不过十岁,然而他靠着妖魔内丹,如今已经及冠。哪怕是一条错的路,也不得不走。
兰安只能盼着澹台烬强大,再强大一些,冷血无情也好,自私自利也罢,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兰安看着澹台烬俊美的侧颜,突然说:“船行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听说,殿下在大夏国时,与叶三姑娘相处得并不好。”
澹台烬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兰安想说,这些年叶三姑娘对殿下做的事,足以让殿下把她千刀万剐。然而,殿下关了她两天。扔在仓库,什么也没做。”
空气陷入诡谲的静谧。
澹台烬说:“可笑,兰安,你该不会认为我对她,产生了感情吧。”
兰安没说话。
虽然这是个荒谬的猜测,兰安却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她养育过眼前这个少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会用一双漆黑的瞳,不解地问她:“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亡?倘若有轮回,死即是生。”
“我不过送它们往生,兰安姑姑,你为什么会哭?”
澹台烬生来残忍而不自知。
他幼时捉住蝴蝶,一点点收紧手,看它的翅膀粉碎。
澹台烬不杀那隻污染他食物的蝶,最后蝴蝶失去翅膀,奄奄一息浸泡在污水之中,不知道是一夜中的哪个时辰,慢慢没了气息。
兰安走进去时,男童咬着被污染的食物,天真乖巧地指着蝴蝶说:“你瞧,我学会宽恕了。”
然而那是宽恕吗?
不,那是更加轻蔑而嘲弄的残忍。兰安不知道给他说过多少次不可以,不正确,这
', ' ')('样做会被人当做怪物。
他若有所思,渐渐懂得,用更聪明虚伪的方式,达到想要的目的。
兰安前两日在看见苏苏时,认为她最后会成为那隻蝴蝶,苍白地在某个夜晚,以痛苦的姿态,消失在人世间。
然而那姑娘,依旧活得好好的。
兰安:……
她清晨去仓库,看见叶三姑娘蜷缩在角落,双臂抱住自己,小脸脏兮兮,睡得香甜。
船开了整整两天,都快驶出大夏国境了,澹台烬没有杀她,甚至没有折辱。
他捉住了蝴蝶,却只不过放置“它”,甚至不太敢去触碰“它”的“翅膀”。
叶夕雾的出现,让他的残忍暂停。然而对于兰安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
从周国皇帝驾崩那一刻,等待澹台烬的,会是无尽的杀戮,他不该在这种时候有感情。
澹台烬皱眉说:“我真是厌恶你这个想法。”
他按住胸腔,掌下的心臟,不疾不徐地跳动着,一拍一拍,冷硬又无情。
兰安为什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揣测,真是愚不可及。
“明日,船过嘉峪关。”他笑了下,“我让你看一出好戏。”
我证明给你看,我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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