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对着李道玄深深行了一礼。
之后,他将一切的始末娓娓道来。
自隋朝开皇年间,陆家诗书传世,每一代几乎都能出个举人,是上河村中响当当的大户。
但实际上,陆家之所以能屡屡高中,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一种操控亡魂的邪术,每代只传家主一人。
这种邪术类似五鬼搬运术,乃是操纵亡魂之道术,陆家之人靠此术在考场上徇私舞弊,才能无往而不利,只是到了贞观年间,李世民得袁天罡和李淳风相助,成立司天监和不良人,于考场之上悬镜布阵,让许多作弊的道术纷纷失灵。
如此陆家就慢慢没落了下来。
到了陆思远这一代,更是家底耗尽,为了读书,甚至连田产都给卖了,下一步就是要卖祖宅了。
为了能获得钱财继续科举,不得已之下,陆思远决定修行那门邪术,不是为了考场舞弊,而是为了获得钱财银两。
但谁想他初次使用邪术,不太熟练,不仅失败了,还让厉鬼缠身,大病一场,这才引来了张天德。
后来妻子投井而亡,陆思远悲痛欲绝,官府迟迟不敢抓凶手,无奈之下,他按照邪术中的记载,千挑万选,最后找到了一处藏阴聚煞之处,就是希望妻子腹中的死胎能够化为厉鬼,帮他报仇。
计划很顺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龙虎山的张九霄一出手便制服了鬼婴,从此他不仅报不了仇,还要眼睁睁看着儿子受人驱使和羞辱,备受折磨。
他只是个会一点微末邪术的无名之辈,对此虽心痛万分,却无可奈何,于是每日只好浑浑噩噩,意志消沉,如活死人一般。
只有在这梦中,才能得到心灵的平静。
听罢他的故事,李道玄轻轻一叹,道:“你陆家世代操控亡魂,徇私舞弊,如今你家破人亡,儿子反被人奴役,世间之因果,当真莫测。”
顿了顿,他继续道:“陆兄,你陆家世代家主,皆因为伤了阴德而早亡,到你这一代,不再修习邪术,本可以长命百岁,奈何令郎多次入你梦中,已经损伤了你的阳气,若不加制止,怕是你活不了多久了。”
陆思远并无法力,甚至因为撞过邪的缘故,阳气衰弱连普通人都不如,再加上常年和鬼婴相伴,纵然鬼婴无意伤他,也慢慢损耗了他的阳气。
“陆兄,令郎因你而化成鬼物,虽是被人操纵,但到底害了许多性命,阴德有亏,日后无论是修行还是转世,恐怕都不会安稳。”
陆思远闭上眼睛,道:“仙长,你说得对,这一切都和我脱不了干系,你杀了我吧,我愿替他赎罪。”
这一刻,他反而异常平静,似乎早已等待多年。
然而李道玄并没有杀他,而是拍拍他的肩膀,洒然笑道:“若真想替他赎罪,就好好读书,科举为官,将来多做几件为国为民的好事,自然胜过白白一死。”
陆思远睁开眼睛,却发现李道玄已经消失不见。
“过了今夜,令郎就要和我一起离开了,去和他们道个别吧。”
李道玄的声音飘荡在他的耳间。
这对陆思远来说似乎很残酷,因为他能做这般逼真的美梦,全赖鬼婴的神通加持,鬼婴一走,以后他就算做梦,也只是浑浑噩噩,无法操控。
但李道玄清楚,若是再这样下去,陆思远的阳寿恐怕撑不过今年,这也是初见时,为何陆思远会那般精神萎靡、形消骨瘦的原因。
陆思远放下手中的书,向着妻子走去。
李氏抱着儿子,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吵着你读书了?”
陆思远望着妻子的面容,眼睛微微湿润。
他摇摇头,道:“读书哪有陪你们重要?”
李氏心中欢喜,面上故作调侃道:“那可不行,小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将来要让我做那状元夫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话不算话?”
陆思远怔怔地望着她,半晌后,他折下一朵桃花,插在她的鬓角。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知错了。”
他的声音无比柔和,仿佛生怕惊醒了这最后的美梦。
鬼婴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片刻后。
一家三口坐在桃树下,看残阳入海,朝霞漫天。
“夫君,你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突然对我这么好,怕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要纳房小妾?”
“……”
“好呀,夫君你竟然沉默了!”
“是你冤枉我了。”
陆思远苦笑道。
“夫君,你若是中了状元,会不会像戏里说的那般,喜欢上大家闺秀,觉得我人老珠黄,配不上你?”
“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此生只娶李芸一人,白首不离!”
“哼,谅你也不敢!”
片刻后。
“夫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