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1 / 2)

如果,老天非要收回这条命的话,她真的想在此之前,再为他和这北秦的黎民百姓们做着什么,已抒平生夙愿。

独孤叡的心明显慌了,却还要强装理智的喝住她的僭越之言:“阿凰!”

秦落见他不为所动,却抬手拆下了头上的凤簪,抬手,那支凤簪便“当——”地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落梗着脖子,固执的看着独孤叡,道:“陛下,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想秉承父亲遗志罢了,我自知时日无多,所以陛下无需瞒我,我在乎的,也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与身后虚名,北秦与蚩丹终有一战,无可避免,陛下初登帝位,七王之乱初平未久,加上朝堂人心未稳,这些日子,那些外戚豪族与皇室宗亲施加给陛下的压力多不胜数,其中怀有异心之人亦防不胜防,如今之计,便是陛下稳坐朝堂之上,恩威并施、加以制衡,互不偏颇,方是两全之策。

世宗神武皇帝还在时,好兴土木,穷兵黩武,加上连年征战,内忧未止,外患又起,北秦早已是风雨飘摇,陛下,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大统之位,是如何坐上的吗?陛下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战的重要性,也心知这个国家和百姓已经经不起战火的摧残了,为今之计,只能以战止战,方有喘息之机,还望陛下成全!”

独孤叡不忍:“……”

秦落退了一步,撩了衣袍,屈膝在独孤叡面前跪下,叩了一首,抬起头,望着独孤叡,眼泪难忍,滑下了脸庞,却笑着道:“陛下,这一生,我从来都不敢妄求什么,此生能得陛下恩情相许,秦落知足了,只求陛下允秦落脱下这身凤袍,身心轻快的浴血沙场,这便够了。”

独孤叡的心、不由窒了一下,一时痛的让他无法呼吸,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为何要如此绝情,就连离开也要这般了无牵挂。

他俯身将她扶起来,千言万语,终是问出来一句:“阿凰,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从古至今,他不知那么多父子兄弟相残是为了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好似什么都拥有了,却又好似什么都没了。

眼看心爱之人就离他而去,他却无力挽留,身为人君,一并将他肆意妄为的资本也剥夺了。

秦落唇角的笑意淡淡地漾开:“秦落既为将门之女,理应战死沙场。”转而续道:“我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独孤叡望着她一派澄明的眸子,深情款款的道:“秦落,你走后,我会为你虚设后宫,空留后位二十载。”

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因为强忍而熬的通红的眼眶、与哽咽的嗓音却硬生生的出卖了他:“秦落,这一生,我都在不停追寻着你的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你,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如果有来生,换你停下脚步来等我,好不好?如果你愿意回头,你会发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个“好”字辗转于唇齿之间,恍然之间,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秦落害怕自己会心软,于是决绝地转过了身。

泪水、在那一瞬间再次不听话的破眶而出,心口再次绞痛起来,秦落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服,抬手抹了脸上的泪,毅然抬步离去。

阿叡,如果真的还有来生,但愿我们之间、再也不要隔着这血海深仇来相濡以沫。

不!

我诚然已负你两世,哪里还敢再奢求来生。

☆、落子勿悔(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落出征那天,独孤叡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秦落和二十多万黑羽军离开。

两军对峙,已经大大小小打了不下十来次,双方伤亡都不小。

秦落束了冠、身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袍与狐披,站在沙山上,望着琅琊山的方向,若有所思。

太阳即将西沉,悬在天与地相接处,欲落不落。

大漠傍晚的风呼啸着吹来,将她的衣袍吹的簌簌直响,她却不在意,只站在那里,不闻、不动。

尘沙起,听到身后传来疾奔而来、以及勒马嘶鸣的声音,秦落这才回过身,看着来人,淡淡笑道:“耶律兄别来无恙。”

如今已是蚩丹可汗的耶律骁眉目之间多了些无法言说的阴戾,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在手足相残中踩着莘莘白骨走到至今的,眼前的青年男子已然没了当初建业初见时那份桀骜不驯。

他朝秦落粲然一笑,明明又恍如当初:“承蒙挂念,一切都好。”

两人一前一后望着大漠日落时的风光,久久没有说话。

不远处蜿蜒起伏的沙地上如波浪一般,一层又一层,上面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各种脚印,一直蔓延到望不到的地方。

深蓝色的长空之上点缀着几朵灰浅不一的云,落日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就连地上的黄沙也金灿灿的。

余晖映衬在落日下的那朵大灰云上,变成了大乌云,颇添了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更衬得地上的黄沙在落日挥洒不到的地方晦暗分明。

良久,秦落道:“曾年少轻狂时,与耶律兄打赌,那是何等的肆意猖狂。”

耶律骁笑了笑,叹道:“是啊,只是回不去了。”

秦落侧身,颔首,对耶律骁道:“我与耶律兄再打个赌,如何?”

耶律骁是极聪明之人,很快便明白秦落话中之意,笑道:“这可是一场豪赌,若我赢了如何?”

秦落道:“你我有生之年,你蚩丹铁骑不得踏入凤鸣关与北秦边境,以大漠为界,我北秦百姓亦不踏入你琅琊山与西域国土半步,不知耶律兄意下如何?”

耶律骁有些无奈的摇头而笑,这女子确如初见时的狡黠,叹道:“这倒像是个稳赔不赚的买卖。”然后问道:“若我输了,你又当如何?”

秦落心道,耶律兄是个通透人。

只听秦落悠悠的道:“耶律兄,我们中原以三十年为一世,必世而后仁,便是这个道理,我不求永生永世,三十年!只要三十年,够不够?你我以这场生死之战,用三十年换北秦与蚩丹互不相犯,如何?”

是啊,他们的国家和百姓已经经不起战争的摧残了,他们比谁都明白他们的国家都太需要休养生息了。

他们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终年以黄沙为伴,比谁都向往中原的“春风又绿江南岸”。

只是这一路走来,反对他实行“汉化”的人不在少数,他杀了不少人,可是这些人之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是杀不尽的。

为什么他们的杀戮与美好憧憬,却需要别人的国家与无辜百姓付出代价?

罢,任性这回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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