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江晏再从中使什么绊子,别说她的生辰,能赶上年节就算不错的了。
“殿下慢走。”江晏再次重复道,不再理会他,转身便上了车。
回京路途漫长,非数日不可抵。后方的马车不断有欢声笑语传来,衬得他们这辆格外得冷清。
江晏本在闭目养神,时间久了也忍不住睁开眼,深深地看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裴渊。
“裴大人。”
裴渊言简意赅地答道:“臣在。”
“惹我妹妹生气了?”
“殿下何出此言?”裴渊淡淡道,“微臣低贱,怎敢惹公主殿下不悦。”
江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良久方道:“本宫本想,了却了那桩婚事后,若禾儿实在喜欢你,为你们指个婚也未尝不可。”
裴渊微怔了下,眸中涌上了些复杂的情愫。
“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着本宫。”
江晏在案上轻叩手指,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
“禾儿什么心思,本宫都看得清楚,还真当是什么秘密。”
“公主殿下年纪小,想来是过于依赖臣了。”思索片刻,他答道,“过些时日她会明白的。”
“罢了,想来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见他如此,江晏索性也不再多说,半是责怪道,“自小就对好看的男子感兴趣,见着了就不撒手。”
听了这话,裴渊心中不由得酸溜溜的,却也按捺下去,低声应和着。
“禾儿生辰之日,京城应当有变。”江晏话锋一转,微抬眼皮,“裴大人觉得呢?”
见江晏不再谈论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裴渊的目光也由柔和变得犀利,毫不客气地回道:“太子殿下觉得呢?”
“你倒是大胆。”江晏轻轻一笑,倒也没有介意,“禾儿若嫁,本宫就会得到金岭的支持,江衡不会允许的。”
“殿下也很坦然。”裴渊缓缓道,“臣只要殿下答一个问题,殿下究竟是想她嫁,还是不想?”
“不想。”他肃声答道,“江衡想如何,这朝堂想如何,冲本宫来就是了,禾儿不该受这份苦。”
“臣帮殿下。”
短短的四个字,截住了他之后所有游说的话头。
“但臣,也要殿下一个回报。”
“这是自然。”江晏颔首道,“你尽管提。”
“臣希望殿下在公主生辰之后,登临九五,想来殿下很是乐意。”
江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重重一拍桌案:“你要本宫帮你杀父皇?你找死!”
“殿下先别急着生气。”裴渊微微一笑,“敢问殿下内心深处,就没有这种想法吗?”
马车经过碎石路段,好一阵颠簸,裴渊却坐得极稳,丝毫未动。
“殿下一出生就被送去京外休养,将近五六年的时间,真的是先天虚弱,需要养病吗?”
江晏被这样一问,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如刃,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这五六年是如何九死一生,大概只有江晏自己心里清楚。
利箭会无缘无故地穿过门窗,插在他正在用膳的木桌上;饭菜里不知哪次就有毒,甚至有次他因此几乎不省人事;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和小动物玩一会,也能见到明晃晃的刀刃。
在阮将军和几位嬷嬷的拼死保护下,他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终于熬到了回京那一日。
他见到了自己的同胞妹妹,活泼又天真,与他这从危险与暗算中长大的人截然不同,他想去宠她、保护她,她却说不认识他,她的哥哥叫宋旻。
他从来没见过她口中的那个哥哥,却吃醋吃了许多年。
回忆如海水般翻涌,许久,江晏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殿下之后会知道的。”裴渊回避了他的问题,只道,“臣应当是说对了。”
“是,他迫于与金岭的约定,立我为太子,心里却始终爱着徐娘子那一双儿女。”
江晏闭了闭眼,倚在车壁上,徐徐道来。
“而解决这个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死在外面。”
“至于妹妹,他没有什么动作,毕竟和亲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大概还得感激她呢。”
裴渊的神色上看不出意外,似乎早就知晓此事:“可惜殿下命大,陛下顶不住朝中的流言与压力,时间久了还是得让你回来。”
“自然,一朝太子常年流落在外,像什么样子。”
江晏嗤笑一声。
“谋杀我,又辱我母后,逼迫我妹妹,他枉为人夫、人父,死不足惜。”
忽然,他像意识到什么般,猛地抬眼看向裴渊。
“你故意的。”他的语气愈发冰冷,“你创造与本宫独处的机会,就是为了说这个?”
裴渊微微勾了下唇角:“殿下聪颖。”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机与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