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了片刻,便听到清越的钟声响起,是在宣告众臣进殿了。
江禾依言溜到了那隐蔽之处,轻轻掀开那绣满了天龙的锦帘,抬眼看去,群臣依品级着各色朝服,此时刚刚朝拜完毕,整整齐齐地分列而立。
江禾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绛紫色的身影,他高冠锦袍,长身玉立,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贯的清冷疏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将人的目光尽数吸引了去。
似乎是被她盯得太久了,他如剑锋一般的眉轻轻皱了皱,将目光投到了她所在之处,江禾被这样一双如明月洒入溪泉般清凉的眸注视着,只觉呼吸一滞,竟连隐藏也忘记了。
“裴爱卿,你新官上任,可还适应啊?”
皇帝威严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将他的视线生生唤回,他一振衣袖,款款行至殿中央,朗声回道:
“谢陛下关心,臣定当尽忠职守,不负皇恩。”
“裴大人此番救了小公主,可是大功一件呢。”江衡笑着走到他身边,出声止住了群臣对他的窃窃私语,“想必公主遇刺一案,在裴大人手中也定会早日水落石出。”
江禾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锦帘,咬牙切齿道:“怎么又是他。”
殿内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她,皇帝接着开了口:“衡儿说的是,这件事情确实应当交给裴爱卿来查。”
语毕,皇帝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裴爱卿,就当这是你就任之后,为朕查的第一桩案子吧,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遵旨。”
裴渊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江衡身上游走了片刻,方行礼接了旨意。
江衡,似乎是在拉拢他。
“衡儿,昨日命你查朝中怀有异心、蛊惑太子之人,可有眉目啊?”
“回父皇,儿臣的确在礼部揪出几个,已然下狱拷问了。”江衡笑得悠哉,施施然一礼,“但兵部尚有一人,需父皇圣裁。”
他随意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压着个沧桑面容的男子进了殿。江禾努力看去,神情蓦然一变——正是随江晏出京救人的阮将军!
“父皇,此人狼子野心,竟敢同太子远赴千里之外救人,然此人军功累累,于大沅有功,儿臣不敢定夺。”
皇帝眯起眼睛,细细地看了看这位曾与他共同出生入死过的将军,终是叹了口气:“功不抵过。”
江衡应和道:“父皇圣明,此人与太子殿下交情甚好,只一句话,便可为他点兵出城,若太子殿下要同他做些别的什么,儿臣万不敢想。”
“陛下,臣附议。”刑部尚书苏旭已显老态,却意外地站了出来,“太子殿下仅是托人递了句话,阮将军便跟上了。”
“如此么?”皇帝面色微沉,冷声道,“你同朕出征数次,朕当你是忠肝义胆,只是受了太子胁迫,如今看来,朕竟是错看了你。来人!”
殿侍携着兵器闻令而来,狠狠架在了阮将军的身上。
“拖下去,斩了!”
“住手!”江禾掀帘而出,惹得群臣一片惊慌,“江衡,说白了,你没有办法让父皇废掉我皇兄,就想混淆圣听,杀了阮将军?”
第19章 争吵
“江禾,你放肆!”皇帝见了她,几乎霎时间便起了怒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顾裴渊劝阻的目光,江禾大步行至殿中央,仰着头扬声道:“皇兄跟着父皇学习了那么久,父皇却连半分信任也不肯给他,任由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儿臣实在是听不下去。”
“朕若是真如你说的,不给他半点信任,现在他就已经是废太子了,还容许你在这里愤愤不平!”皇帝重重敲了敲桌案,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殿中,“你先下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这里是他该待的地方吗?”江禾话锋一转,提袖直指站在群臣最前列的江衡,“他擅离封地,没有得到您的准许便进了京,如今您竟还任由他在这里置喙朝政?”
“禾儿妹妹。”江衡轻轻一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父皇这么做,自然有父皇的考量,你这般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倒才真是不懂规矩。”
“你少在这里四处攀咬了。”江禾轻蔑道,“我皇兄一心为国,绝无二心,藏好你的尾巴。”
“够了!”
二人这般不管不顾地争吵,将一向注重皇室颜面的皇帝几乎气得昏厥过去,他拍拍龙椅,竟将矛头指向了裴渊。
“裴渊,朕命你教公主言行,你便教成这个模样?你看看她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
裴渊闻言随即下拜,未及他出声,江禾却跑到他身边,抢了话头:“父皇,他教儿臣才多久,您若是觉得儿臣顽劣,直说便是,何苦推到他人头上。”
“先别说了。”裴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劝了句,随即请罪道,“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你……”
皇帝刚刚开口,尚只说了一字,忽然猛烈地咳起来,萧总管焦急不已,忙上前替他顺着气,不忘用尖细的嗓音朝下面喊道:
“退朝——”
江衡看好戏般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她毫无畏惧地直视回去,直到群臣都各怀心思地散了,她才低声朝着裴渊说了句话。
“来我宫里。”
-
“小殿下,小殿下……气大伤身呀。”小芒追着她劝了一路,抵达昭阳宫时,颇有些喘不过气,“小殿下,当心脚下……”
江禾一脸不忿地跨进寝宫,抄起玉杯抿了口凉茶又重重放下,似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芒紧张地在一旁等了片刻,正欲承接她难以安放的怒火,孰料她情绪一变,开口竟有几分悲凉。
“完了,闯祸了。”
“啊?”小芒错愕抬头,“您说什么?”
“还知道闯祸了。”裴渊仍是那身绛紫长衫,连朝服也未换便跟来了,“先下去吧。”
小芒低声应是,急忙退了出去,将木门紧紧地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