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身处卢沟桥的日本驻军在未通知中国地方当局的情况下,径自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所谓军事演习,并诡称有一名日军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北平西南的宛平县城搜查。
被中国驻军严词拒绝后,日军随即向宛平城和卢沟桥发动进攻。中国驻军第29军37师219团奋起还击,进行顽强的抵抗。
之后日军以重兵叁路进攻华北,日军全面侵华由此开始。
战火的硝烟虽然现在还未抵达金陵,但仅仅是一个半月,国家的形势与局面已经变了,众多民众生活在恐惧不安之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惨烈的噩耗。
七月二十四日,北平方面发来讣告:江岭棠大帅之子江予在北平对日作战时以身殉国,享年二十二岁。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沦陷。
七月叁十日,天津沦陷。
八月十叁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淞沪会战就此开始。
八月十九日,江岭棠携金陵护卫军至上海支援。
沉寂了许久的民众在此时终于醒悟过来,现在国家已经到了危难关头,该寻找一条救亡图存之路,只是这般赤手空拳的人们,没有能力,更没有兵力,也打不过日本人的那些机关大炮,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国民护卫军。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据外面的传言,上海的形势越来越不乐观。
从江苏的旧宅淡出后,南欢在组织的帮助一下开了一个小型的私塾,教之前一直照顾着的的四个孩子读书。
“胡老师.....”
听见孩子们的呼唤,南欢回过神来,有些窘迫道:“不好意思老师刚才走神了,我们讲到哪儿了?”
“乍暖还寒时候!”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答。
她便柔声道:“下一句是‘最难将息’……”
她正跟孩子们讲解着李清照的古诗词《声声慢》。这一首《声声慢》在那本易安诗词集里为名篇,也是第一首,为易安晚年所作。时值金兵入侵,北宋灭亡,志趣相投的丈夫也病死在任上......易安通过描写残秋所见、所闻、所感来抒发自己孤寂落寞、悲凉愁苦的心绪。南欢讲解着着词,自己也一股凄然直上心头。
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了当时拿走这古诗词书的那个人的身影。
据北平沦陷已过去了叁月,知道那人阵亡在战场,也过去了叁月。
她还记得刚开始时收到江予讣告的时候,自己大概愣怔了好几秒。
像是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竟然就那么死了?
她没想到那一日在金陵的相见,竟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面。
当然,如果说有多难过,她也不见得能为那男人哭出来。
就是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局势也没时间来管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了,她也只能把那种像是遗憾的不明情绪压在心底。
坚持着把上午的课讲完,南欢总算松了口气,领着孩子们去吃饭。
她这地方,说是个小型的私塾,还不如说是收留四个无家可归孩子的容身之处,加上安姨一共六人,在这小小的庭院安身。
“安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南欢一边尝着今日的饭菜一边夸赞道。
梁安脱下围裙,在桌子上坐下,给坐在旁边的两个孩子加了些菜,“还不是这些小鬼闹腾的,天天嚷着要吃什么‘佳肴’,我哪会那个东西?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厨艺稍微精进一些。”
“就是他们胡说的,别信就是。”南欢笑着轻声呵斥了一下那些小鬼头,也给安姨夹了一筷子菜。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在饭桌上进行抢菜的对决,南欢看着他们这般欢乐不谙世事的模样,心头的忧郁也稍微散去一些。
等到几个孩子吃完饭去隔间休息时,梁安把桌子上剩下的饭菜又重新整理了一份给南欢,道:“昨天我出门的时候看见那乞丐躺在我们的巷子门口,还以为他饿死了,结果还活着。你出去的时候把这饭菜给他,反正也是多的吃不完,还能暂时救活一条命。”
自北平被日本人攻占之后,大片的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寻找一个容身的去处,现在未被战火波及的金陵,乞丐比之前多了两倍。
南欢他们巷子那都有五六个,之前还有两叁个乞丐围绕在他们家门前向祈求些吃的。只是可惜这年头人人的生活不易,她这里也有四个孩子要照顾,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只能时不时地稍微接济一下。
因为怕被江府的人认出来,她还专门剪了长发,换了简朴的长衫,也不经常出门,食物的采买也都是安姨负责的。
所以今天一出门看见门口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乞丐时,南欢稍微愣了一下。
她记得上一次出门时门口有两叁个人都盼着她救济,现在竟只剩下一个了?可能是因为这巷子的住户太少了,他们便转移到街上去了吧?
南欢捏着手里的篮子,看着那里面的饭菜,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那乞丐,最后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那乞丐的长发遮盖了大半的脸,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早就沾染了灰尘,右边沾血的袖子只有半截,里面也是空的。血迹一直往上蔓延至脖颈,那处用了些碎布料包着,将整个下巴也囊括在内,根本看不清面容。
看着乞丐的模样,南欢也能猜出来他应该是右边的身躯遭到了炮火的波及,从北平天津逃来的难民受了伤的比比皆是,只是这人扛着这么严重的伤,在没有良好医疗治疗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
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长发上全部都是灰,也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但南欢脸上并未有不悦。
“我家里人饭做的多了些,有些吃不完,都是些平常的饭菜,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南欢把篮子小心翼翼放在那乞丐面前,仔细斟酌着语气。毕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她可怜这些乞丐,但也给予尊重,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受了辱。
她看不清这乞丐的面容,不知道他是否接受,直至几秒过后,那乞丐才缓缓移动着身躯,左手有些费力地拿着地上散落的一颗石子,在地面上艰难地写下扭曲的两个字:“谢谢。”
再次到金陵的街上时,氛围已经变得肃穆起来。鲜少再有之前那般热闹的样子了,可能唯一的喧闹声就是街道旁的乞丐们祈求路边的人救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