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生生掐着手心,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亭邈额上布满汗和雨,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傅老师发颤的手他自然察觉到了,他以为傅老师的情况很严重,当下不管不顾,赶紧起身绕到轮椅后面,帮他推。
嘴里不停地安慰:“傅老师、傅老师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亭邈深吸口气,仍然推的艰难,有些泥巴顺着雨水黏在了木质轮胎上,往前推的时候它们好像和泥巴地密不可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推动稍许。
“怎么办,怎么办……”他红着眼,心慌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得太近,亭邈无助的呢喃一声声闯进傅英的耳朵里。
雨水不断浇灌着他的身体,他每声委屈的哼喊,一次次心乱如麻的喃喃,都像魔咒重重砸在傅英的心上。
傅英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深吸口气:“你怎么样?”
亭邈猛地闭嘴,绕到他前面来:“我没事。傅老师,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那边导演找了小山洞,我们过去就没事了。”边说,嘴角慢慢勾起抹轻松的笑意,他眼神乖乖软软的,语气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坚强和乐观。
傅英被他的笑容闪了眼睛,再次慌乱地闭上眼。
“你走。”
亭邈正在笑,神情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傅老师,你说什么……”
傅英沉沉地抿起嘴。这个人的笑容好灿烂,眼神多温软,好像不会遇到任何难事,永远充满着人们望之渴求的阳光。但温暖的阳光现在因为他,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灌了遍。现存的笑容不过是安抚自己的假药,被脏污的泥巴和倾盆大雨折磨得那么仓皇和狼狈。
强烈的骄傲不允许傅英哭喊着求助,他看了眼自己失去知觉的双腿,心头惊起的自卑一寸寸磨砺仅存的心智。
傅英鼻间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躁乱和狂暴的怒火。
在暴雨里失去所有自主权,只能狼狈地等待救援,骤雨在刮,惊雷在耳边响。这样的自己,亭邈怎么可能喜欢,他内心觉得不可能,亭邈只会嫌弃他。突如其来的念头一起,傅英咬紧牙关,赤红着双眼将亭邈推走。
“你滚开!回去……回去,不要再来找我!”
亭邈愣住了,傅老师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踉跄着脚步走近:“我不要走,是你说的我不能走,不能离开你。”说着就握住傅英的手。
傅英茫然地看向他,被雨水吞没的理智并没有回笼,瞧着眼前不管不顾伸过来的手,傅英眸子里燃烧着滚烫的火苗,抓过亭邈细嫩的手臂,狂躁地咬上去。
“嘶——”
亭邈手下意识想往回收,顿了半秒,没动了。
疼痛让他死死咬着牙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紧盯着傅英的动作。
靠近手背的手臂处被咬破了皮,红通通的一块,傅英嘴角感受到一丝血腥味才失神地停下来。
他垂下眼睫,茫然地盯着被他咬出血的地方,半晌没有动。
手上的疼连着心,亭邈倒吸了口气,轻轻地问:“我们离开这儿好吗?”
傅英好像呆了,僵坐在轮椅上,愣愣望着前方某处,眼底蓄积着幽深看不清的浓雾,就连亭邈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但好在,他没有再狂躁了。
亭邈小心翼翼推着他往山洞躲避处走,没敢说话,怕再次惊动傅老师,只静悄悄地守在他身后。
眼前是晦涩的黑雾,一个优雅的女士慢慢朝他走来。
“妈妈,今天有人说喜欢我。”
女人脸色瞬间变黑。
然后又不以为意地笑了:“怎么会,你是神经病,所以喜欢你的都会讨厌你。”
男孩惊恐地眨眨眼睛:“真……的吗?”
“妈妈不会骗你,明天去告诉喜欢你的人,看她会不会嫌弃你。”
“……好。”男孩软软地回答。
脑海里的画面疯狂转换,还是那位优雅的女士,她面前站着个穿着英伦风背带的男孩,男孩很可爱,软软的脸蛋眼睛很亮,可他在哭,脸上糊满了泪水。
“妈妈,她真的讨厌我了……”
女人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轻笑:“这才对啊。”
再去学校的时候,全班所有人都知道了男孩的病,小同学百无禁忌地说着他的坏话,骂他有病,说他讨厌,男孩自闭地躲在课桌下面,瘪着嘴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傅英从梦里惊醒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和梦里晦涩的黑暗一模一样。他下意识闭上眼躲避,手在枕边摸索,很快摸到遥控器,房间霎时亮堂。
是他在桉市剧组酒店的房间,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不在。
亭邈呢……
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傅英立即想起山里瀑布边发生的事。
哗啦的雨声仿佛还在耳边剧烈地响动,傅英脑子一突一突的疼,他想喊出声,刚一开口,却只听到自己恍若在砂纸磨砺过的粗哑嗓音。
房门蓦地被推开。
秦里走进来,看见傅英醒了,脸上顿喜。
他刚走近,傅英就狠狠抓住他的手,艰难地张开嘴,混沌的嗓音哑得几乎快听不见:“亭,亭……邈,亭邈……”
秦里说:“他发烧了,正在休息。”
傅英拼命从床上爬起来,被秦里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