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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野好的很快。
依姐也从一天一次的探望变成了三天,最后变成了单纯的叮嘱。
辉哥跟他悠悠哉哉放了好几天的假,他们在一起看电影,看电视剧。辉哥尤其喜欢美国好莱坞噼里啪啦的大片,英雄上天入地,美女风姿绰约。
“我喜欢这个。”他指着里面一个性感的一塌糊涂的女性喊。皓野的嘴已经消了肿,过几天准备去植牙,含着根吸管喝可乐:“她叫思卡尔,是个美国明星。”
“还是你懂得多。”辉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掰着自己的手环算账。星光城里不流通现金,所有收入以数字的方式录入无法拆卸的随身手环,手环上头有个电子屏,可以看到消费清单和余额。
“明星海报他们敢卖五百,奸商。还有几天就发钱了,我去买买看。”辉哥哼着歌点了根烟,他的床头有一张另一个女星的照片,皓野也认得,看来现在他有了新欢。
辉哥是月光,每个月发完费用之后,都会迅速将自己的余额清空,有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皓野看着他房间里堆满了溢价奇高也没什么用的东西,想了想,终于说了一句:“辉哥以后要不要试试音像店。”
“什么是音像店?”辉哥依旧在算着手环上的钱,他一次卖两千,包夜三千,如果要好好攒,一个月也能攒一两万。
“就是卖电影光碟、游戏光碟的地方。”皓野看着他:“你可以干这个。”
辉哥的桌子上除了化妆品首饰香水以外,就是成堆成堆的电影光碟,他的床底下还有大大的一箱,这就是半个月来两个人的娱乐措施。
“还有这种地方。”辉哥笑了一声,挠了挠头:“我能行吗?”
“能行,你看,什么电影好看,什么电影不好看,你都清楚。”皓野指着他摞好的光盘:“这里是动作片,这里是侦探片,这里是历史片,你都能归类的很好,你可以的。”
皓野已经能坐在床边了,他指着地上开着口的大箱子说。
“这样啊。”辉哥转头看向他:“要很多钱吗?”
“在华州很贵。”皓野算了算账:“但如果去小地方,就不需要多少钱,可能二十万,十几万就可以。”
“那还好。”辉哥想了想:“除了华州,还能去哪儿?”
“林镇。”皓野下意识开口。
“那是你家?”
“嗯。”皓野点头:“那是我家。”
辉哥在华州长大,准确的说,在锦绣街。他不太清楚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只知道母亲是锦绣街的老绣球,老板心肠还算和善,虽然也是基于奸商的本色,但终归允许她生产,并让她用卖身的钱养自己的儿子。
辉哥被她养到了十岁。他记忆中的母亲是齐耳的短发,身上很多纹身,喜欢穿露脐装、化浓妆,长着一张娇俏显小的脸,吸引着一些喜欢叛逆少女的客人。为了不至于让生意不好做,她会要求辉哥叫她姐姐,辉哥也乐意这么叫,他觉得这是母亲的一种聪明。
“等我到七岁,我妈妈说,得让我上学。”二类公民上学的比例还好,但妓女的儿子也是男妓,又是小店,很难领到老板的批条。他记得母亲跟老板大吵了一架,还好店里所有的阿姨团结起来跟老板据理力争,就算是男妓,也得多学两个字。
于是,辉哥就这么去了小学,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给他买了书包和文具盒,带他去了锦绣街二类公民专门的职业学校。
“你们的关系是——”负责入学的人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他妈妈叼着根烟自豪的开口:“这是我儿子,绍辉。”
他妈妈将他抱起来,给别人看:“又帅又聪明,以后肯定考第一名。”
绍辉也的确考了第一名。小学的前三年,他读书又认真,又好。但是,二类公民里也有身份高低之分——大户人家的家仆是最高的,普通工人和各类手艺类工匠其次,最差的,就是身份牌上写着:男妓/妓女。的这些。
越是二类职业学校,这种等级越是分明,不少同学瞧不起他。什么萧家少爷的家仆带起头来欺负他,被他一脚踹了裆。这男孩的母亲开着宝马车来学校,自称是萧家的首席女管家,老爷公开的情人,老爷把这孩子当半个儿子看,要是出事了就让那两个绣球连店一起滚蛋——
而他的母亲,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把那女人抽到了地上。
“你真了不起,儿子牛逼还得靠妈,他在学校考不及格这事儿你们老爷知道吗?什么大少爷的家仆就这水准,我儿子可不一样,次次都是满分。有本事,多给你们家儿子补补课吧。”她抛下一个白眼,拽着绍辉趾高气昂的走了。
他依旧记得妈妈当时骄傲的骄傲的侧脸,她带他回店的路上,还买了冰淇淋蛋糕给他吃
——虽然没有钱的代价是在店里跟老板来了一次“私下交易。”
“可惜了,我没有留下她的照片。”绍辉说:“她长得很好看,比星光城的花魁好看多了。”
他笑得灿烂,但却没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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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野没问,他只听见绍辉轻轻叹息了一句:“只是可惜死的太早了。”
他十岁那年,他的母亲重病。
肝癌晚期,可能是因为酗酒抽烟引起的,谁也说不清。店老板跟医生聊了半天,治疗价值不高,安乐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他看见妈妈歪着头靠在墙上,依旧在抽烟:“行呀,可以,但下个月我儿子的生日,我陪他过完。”
其实他妈妈也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胡诌的一个理由,老板也没拆穿。
他妈妈带着他疯玩了一个礼拜,去游乐场做过山车,去电影院看电影,去玩具店买最大的变形金刚。
“妈妈不留点钱看病吗?”他也问了这个类似的问题,他妈妈笑着回答他,递给他一个玩具枪:“妈妈要走啦,所以得多给你留下点礼物呀。”
妈妈给他留下最后的礼物,是句承诺。
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让老板保证,至少让他读完初中,十六岁再去接客。
“老板没信守承诺吗?”皓野问。
“他倒是想,但他没敢。”绍辉说:“店里阿姨脾气都大,老板吵不过他们,只能让我一年一年的上学,可惜读初一的时候老板没钱破产,就把我卖给了依姐,我就一直在这儿了。”
“那时候你多大?”
“十四岁吧……?”绍辉挠了挠头:“大概这么大。”
“你现在呢?”皓野又问。
“快三十啦。”绍辉弯起眼睛笑笑:“可比我妈妈活得久呢。”
华州的雪越下越大了,绍辉隐约记得,他妈妈大概是这个时候过世的。
那天他去了他生命最远的地方——医院。他看见明明是冬天,妈妈还穿着她最喜欢的短裙走进去,虽然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但还是好看。
然后他在外头站了一天,从白天站到黑夜,有人递给他一个沉沉的盒子,告诉他,她妈妈在那里。
然后他就一个人抱着那个盒子,一直走,走到了河边,将骨灰洒了进去。
二类公民的骨灰大多随着水一路东流,送入大海之后,会迎着阳光飘散在风中。
辉哥说完,又点了一根烟,烟雾在房间里缭绕。
按他的说法,他不是烟鬼,瘾也不重,只是很多时候没事干,就抽着玩。他递给皓野一根,皓野想了想,接过了,点燃之后一股呛喉咙的味道冲进肺里,他轻轻的咳嗽起来。
“别别别,等你好了再给你抽。”看皓野咳的胸口疼,辉哥连忙去把烟拿过来,没想到皓野摆了摆手,继续吸了一口,烟雾缓缓的冲入肺里,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可能好,也可能不好。
“还行吗?”辉哥问他,他点点头,两个人一人一根烟,挤在皓野的床上,窝在温暖的空调房里,拿电影当背景音聊天看雪。
“林镇也下雪吗?”辉哥突然问他,他记得皓野家乡的名字。
“下。”皓野说:“比这里下的大。”
“那冬天肯定也比这里冷。”辉哥说。
皓野摇摇头:“没到外面去,我不知道。”
“我好像也不知道。”辉哥回答,抽了口烟,试图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可惜失败了。
“你家还有别人吗?——你好像说过?”辉哥问他。他点点头:“说过,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妈。”
“你爸呢?”辉哥又问。
这回皓野也抽了一口烟:“是他把我卖到这儿来的。”
辉哥没说话,他拿来烟灰缸,两个人的烟在里头掐灭了。
“明天你能自己走路了,可以去楼下逛逛,咱们正常情况下早晨九点到下午两点歇业,除了那个时候不让出房门休息,其他时候你都可以逛一逛。”辉哥从床上坐起来,递给他一个游戏手柄:“这几天照顾你,我也没好好上班,明天就没那么多空了。打游戏吗?我这儿有个游戏,得找人联机,一直没合适的人,你会吗?”
“我可以试试。”皓野开口。辉哥笑着对他招呼:“来。”
辉哥打开电脑,那是一个几年前的游戏,很经典,皓野碰过一次。
他也是个不错的学生,所以他在看到辉哥偷偷摸摸开游戏后,在点击开始游戏时,弹出来的英文方框上写着:是否覆盖存档。
辉哥犹豫了一会儿,灰蓝色的光照在他脸上。
然后他点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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