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2 / 2)

他望了蕙娘一眼,又叹道,“可惜当时不知嫂子也是身不由己,看来,终究还是放松得太早了。”

“这件事我瞒下来了。”蕙娘干净利落地道,“如非猜到了桂家的隐痛,天下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世家,我又为什么只请桂家入股呢?”

唯有借用这宜春号,同桂家建立了联系,两家才能找到机会共同对付那个‘不知名而野心勃勃的隐秘组织’,一道摆脱他们的控制,从此摇头摆尾自在逍遥。桂含沁目中晶光一闪,他盯了蕙娘几眼,良久方道,“嫂子此言,不尽不实啊。”

他的语气忽然冰冷了下来,语速也变快了,“对方以何事来钳制权家?”

“昔年夺位时,权家两面讨好,示好鲁王时落下的把柄。”蕙娘反而神色一喜,她挽了挽鬓发,对答如流。

“这次出面对付牛家——”

“是他们的意思,”蕙娘有丝无奈,“所谓宫中族女,不过是一个借口。”

这才合乎常理,桂含沁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两家由宜春号联系上了,对方就不会起疑?何以如此自在地就暴露了他们同两家的关系?难道是要撮合我们精诚合作反对付他们?”

恐怕这才是桂含沁一直保持沉默、静观其变的理由,桂家不是不渴望摆脱鸾台会的控制,他们只是不相信鸾台会竟会如此鲁莽行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们权家决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蕙娘双手一摊,坦然地道,“起码,我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桂含沁的眼神集中到她身上,似乎直穿过了她的美貌,要看进她的脑子里去,他本来深藏的铁血杀气忽地泄露了一丝,令室内温度都要下降少许,蕙娘也知道她正被评估、被掂量、被揣摩,她安之若素、由得他去,自己静静地道,“我焦清蕙是什么样出身,少将军心里有数,入门几年,已将长房逼回老家,此次回乡探亲以后,便坐正宗妇主母之位。说句大话,权家已是我囊中之物,不论长辈们如何持重,有些事,能现在解决,我不想留到以后。”

年轻人爱行险、有冲劲,也是人之常情,桂含沁略现笑意,他不再追问蕙娘的动机,转而问道,“你想要如何合作?”

“我想要的也是一本账,”蕙娘坦然道,“这本账可以另外誊抄,不必出现人名甚至时间地点,只要数字就好……我想要的,是那帮会每年往北戎走私军火时,桂家自己暗地里记载的那本账。”

两家心知肚明,北戎这条线,如今似乎已要被鸾台会放弃,预备栽赃到牛家头上的罪名,实在本来是他们所为,桂家在旁配合而已。双方合作当然是心怀鬼胎,桂家不可能不记下每年往北戎走私的军火数量,以便控制北戎实力。这本账必定存在,也必定是桂家最深切的秘密,一旦暴露,只怕桂家不反,就只能等着抄家灭族了。桂含沁的双眼终于瞪得大了,他目中放出奇光,罩定蕙娘,思忖了半晌,忽而又问,“这件事,权神医知情么?”

蕙娘知道此时不能犹豫,她自然地道,“这自然知情,却也和我一样,都才知道不久。”

“哦。”桂含沁这才释然,“看来,你们也是戴罪立功。”

这指的是权仲白挑了军火车队,导致现在鸾台会不能不放弃这条暗线的事。

蕙娘唇角抽得一抽,似乎是心有余悸,“也是颇为忍受了一番他们的手段。”

“但嫂子难道就没想到,现在里朝廷应该是不会再做北边这条线了。”桂含沁忽地又道,“我们桂家,对他们已经失去价值,他们对我们的钳制,自然也就渐渐放松了……我们又何必一定要把这本账——这个把柄交到你手上来呢?”

“你这就是说笑了。”蕙娘嗤之以鼻,“你都叫他们里朝廷了,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权势同能耐么?这样的人要图谋天下,少的就是兵权,你倒是试试看,他们会不会和你们桂家好聚好散。就是我们权家都感受到了他们的野心,你们就真一无所觉?总是和我装傻罢了!”

她主动说出这话,终于令桂含沁放心,他倒也是光棍,双手一摊,也是坦然承认,“我确实是信不过嫂子,我和嫂子接触不多,只知道你是极厉害的人物,却始终是未能了解你的性子。”

“那么这桩买卖,还有的谈么?”蕙娘毫不啰嗦,“能谈就谈,不能谈一拍两散——你也可以放心,不论能成不能,你们家的秘密,在我这里也都安全得很。”

“谈,当然有得谈。”桂含沁的嘴角又是一翘,“但我倒不愿同嫂子谈,俗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这件事,还是等子殷兄回来了,由他再和我谈吧?”

看似征询,但话意却稳固无比,桂含沁目光罩定蕙娘,显然在关注她的每一丝表情,蕙娘心知他对这桩合作,始终是充满了警惕,提出要和权仲白谈,一来多半是想争取一点时间,再起起权家的底细,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权仲白离家的真相——对外人来说,如今的良国公府,最大的筹码也就是权仲白了,如权仲白和家里人不是一条心,只怕桂含沁还真懒于冒这么大的风险。

归根到底,亦是自己实力不够,不能把宜春号如臂使指般握在手心,不然,只怕桂含沁也未敢如此看轻自己……

蕙娘唇边,泛起了一丝自信的微笑,她淡然道,“好,那便等仲白回来再谈。”

见她如此从容不迫,桂含沁终于流露出一丝讶异,他瞅了蕙娘几眼,忽然笑道,“我可冒昧一问么?嫂子你要这本账,总不是为了钳制我们桂家,更不会是为了了解北戎的实力吧?要说从这本账反推里朝廷的实力布置,凭那几个数字,恐怕是没什么可能……”

见蕙娘神色变化,他忽地惊道,“难道竟真的可能?”

一边说,一边已将眼神投向了蕙娘给的那本软抄。

这本软抄里,记载的就是‘里朝廷’作出的一本假账,这本账虽然假,但也总有五分真,起码,这个结构是真的,各数字之间的关系,也要经得起朝廷行家的审视。

软抄里的结构是真的,桂家的数字是真的,两相结合,岂不就能做出一本真账来?这本账虽然看似不能扭转局面,但对揭开里朝廷的神秘面纱,却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可能不可能,总要试过才知道。”蕙娘微微一笑,亲手将软抄递到桂含沁手上,亲切地道,“大交易做不得,小买卖总来一桩,不要跑空嘛——我没有数字,现在试不了,但少将军却能一试。能不能成功,就得看少将军有没有我焦清蕙的本事了。”

桂含沁嘴角一抽,却也立刻明白了蕙娘的意思,“嫂子放心,如真能成功推出,也不会蹬了你的。”

他深深地望了蕙娘一眼,又转换了态度,“要是子殷兄一年半载回不来,那便和嫂子谈,也是一样。”

蕙娘却并不逼人太甚,她笑了,“都是再说吧,你也要和家里商量。说不定等你们定了主意,仲白也就回来了呢?”

两人没有任何废话,彼此开诚布公,谈得很有效率,如今谈话结束,桂含沁便就起身告辞。蕙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他道,“前阵子在宫中发生一事……”

便把杨善榆同小牛妃见面的事说出,“外男和宫中女眷牵扯不清,是大忌中的大忌。我观他神色,对小牛妃还未忘情,他现在又是二皇子的半个老师,牵牵扯扯,总是不便,只怕将来对他会有妨碍。”

桂含沁显然对二皇子的身世心知肚明,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竟难得地露出一个苦笑,方道,“多谢嫂子高义,此事,我——心中有数了。”

蕙娘本意,是提醒桂含沁可向杨家送信,令家人出面把杨善榆带离京中,但只看他神色,便知道桂含沁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她尽到提醒责任,也就不再挂心,同桂含沁定了后约,便各自分手回转不提。

此后再无别事,待得行李齐备,蕙娘也就择吉日回乡,一路晓行夜宿,走了二十日有余,便到了权家世代所居的白山镇。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不知道大家家乡有没有偷鸡的这个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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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老巢

其时天下南强北弱,自两广到江南,无不是富庶奢靡之地,就是庶民日子都过得不差。北方如不是有京城撑住门面,和南边简直就是两种天地。从京城到沈阳还好,沈阳往北走了不几日,人烟便日渐稀少,道边土地还好,再往里看去,便可见到许多荒地,如狗啃般,这儿一点金黄,那儿一点田垄,都是这些年迁徙过来的边民,一点点开垦出来的。只是按随行诸人的说法,此地冬日过于寒冷,许多边民刚迁徙过来,不识在此地耕种的诀窍,头一两年,往往有倾家荡产了,还凑不够过冬柴禾的,一冬天能冻死许多人,因此这一带虽然土地肥沃,但人烟却一直相当稀少。

果然,再往北走,越近边境,城镇之间的距离也就越长,往往走了一天,也难见多少行人,官道破损之处渐渐也多了起来,偶然有人同车队插肩而过时,竟有泰半住了马,同权家派出来迎接蕙娘的家人管事打招呼攀亲戚。——据说白山镇周围所有人家,都没有不识得权家管事的。

等到了白山镇,车队绕着城门走了几步,便算是绕过半边城了,这样小的城镇,多少也令随蕙娘出京的那些‘副小姐’们大开眼界。她们中虽然有人出身穷苦,但到底还在天子脚下,又哪里见识过真正的荒凉呢?就连随在蕙娘身边的石英,按说也见过几分世面的,都连连咋舌,又同蕙娘道,“据底下人说,这城里,一半人姓权,还有一半人,都在为姓权的做事,这个城,说是白山镇呢,其实也就是权家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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