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绪风刚想说这里人多口杂,却见白则忽然被一位工作人员叫住了,回头望了一眼,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梅绪风的视线被白则吸引过去,老前辈也注意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抱歉抱歉,没见到有人过来。”
梅绪风赶忙说没事,暗自庆幸,凑巧有人叫白则,希望他没怀疑什么。
朝白则的方向望去,梅绪风和身边的老前辈推托了两句,急急跟了上去。
白则背对着梅绪风,梅绪风就看不见他脸上的笑意。其实梅绪风在他面前,早就掉马掉得什么都不剩了,这么小心翼翼地掩藏,倒让白则更觉得他有趣。
白则和工作人员谈完事情,梅绪风神经还颇为紧张。但白则似乎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梅绪风也就放松下来,和他聊起了电影的事情。
“我下一场是和女主角的感情戏,也许会对你有帮助,不过你看的时候不能离布景太近,有些细节我回去可以教你。”
白则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梅绪风还有点奇怪。教?演感情戏怎么教?
梅绪风很快就知道白则怎么教他演感情戏了。
他们二人拍戏的时间表并不是完全重叠的。白则晚一点开始,而且他价位高,电影组不敢留他太久。
只是,公司那边不太好办。
他虽然有办法让任何人都拍不到自己探班的照片,避免娱记乱写,但这种法术不能暴露在普通人面前。
和郑明言好说歹说,进行了一番拉锯战。最终郑明言好像大彻大悟一般,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真需要的话,我当然留时间给你谈恋爱。”
“谈什么恋爱啊……”
“没事,哥们儿理解,你去吧。这种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他抱你大腿呢……他什么时候拍戏?档期我帮你错开。”
“……?”他刚才浪费快一个小时的唇舌,郑明言都没答应,突然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
“以后你有进展了得上报,说清楚是谈恋爱就没人拦你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是那么古板的人?”
“……我只是觉得他比较有意思,想找机会相处一下。”
“哦,原来还在相处阶段。那更得赶紧下手,我看那小年轻挺好看的,你现在不下手,早晚男的女的都跟你当情敌。”
“……”
郑明言三句话不离“谈恋爱”,直到谈妥后挂了电话,白则脑子里还是这三个字。
他不禁想,梅绪风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睁着他无辜的大眼睛,趴到对象怀里撒娇?
等等,为什么是撒娇而不是梅绪风哄别人?
白则不知道,他也没谈过。
《星流》的导演是张献文,和《山有扶苏》的导演王青天齐名,风格却不同。
上次的王导演注重景、物、人与剧情融为一体,场面宏大瑰丽,为求自然真实的场景,往往不惜砸重金自己建造布景,即使是特效也绝对不能粗糙。
这次的张导演擅长刻画人物情绪,镜头多用特写,对演员演技要求很高,而他选的剧本也多为触动人心的悲剧。这次的爱情片,也反应了年轻人在快节奏生活下对爱情的迷茫。
《星流》开机第一天,在一群稚气未脱的新人演员里,混进一个摘下帽子之后气场十足的白大影帝,镇得全场没人敢说话。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不是只有新人演员来吗?要是白则进组,自己在剧里的镜头还能被人注意到么?
太耀眼了也是种无奈,白则挂上招牌微笑,示意大家安心,“我只来探班的,大家加油啊。”
他这次来是和张导演打好招呼的,说想教朋友演戏,张导演怎么可能不答应?于是多准备了把椅子给他。
椅子是小型办公椅,比别人的舒服点,白则很受用。
很多剧组都有个习惯,就是第一场或者第一天先把吻戏拍完,否则之后等演员之间熟悉了再拍,就容易尴尬,效果不好。
吻戏都可以借位拍,但梅绪风和叶雨蝶都没拍过吻戏,指导起来就很麻烦了。
叶雨蝶看起来很活泼,比梅绪风小两岁,还在上大学。她谈笑举止都有分寸,不像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白则的错觉,她好像有意无意地在接近梅绪风,眼睛也经常注视着梅绪风。
第一场吻戏还很好拍,镜头离得远,场景在天文台,只需要一个剪影,难度不大。
只拍了三遍,第一场就过了。
第二场戏,关键点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深情,以及嘴唇分开时,两人都想起自己背叛了爱人,难以掩饰的心虚和闪躲。
这一场折腾了不少时间还没拍出满意的效果。
问题大部分还不是出在梅绪风身上,而是出在叶雨蝶身上。
她自称太紧张,每一次都出问题导致ng,ng了七八次,还没有进入状态。
白则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姑娘有意思,是太紧张,还是故意ng?我看你每次亲的时候,都挺享受的啊。虽然借位接吻其实只是碰个脸。
白则不好直接指责和他不熟悉的新人演员,索性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走过去,拍了拍梅绪风的肩膀。
梅绪风还在喝水,看到白则终于走过来找他,很惊喜,水还没咽下去就要喊前辈。
白则佯作怒意,对他说:“就算没演过吻戏,也不能不好好演。”
其实不好好演的是叶雨蝶,但梅绪风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委屈道:“我有好好演啊……”
白则拉过他,说:“我教你。”
下一秒,叶雨蝶头上的粉红泡泡一个个破碎了,整个剧组的人纷纷侧过头望向他们。
不知道谁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喊了一声:“哇哦——”
第17章月令
白则的嘴唇在离他只有一点点间隙的时候,擦了过去,只是轻轻碰了碰嘴唇旁边的皮肤。
被白则紧紧抱着,“亲”了几下,梅绪风整个人都吓傻了。
然后白则松开他,专注地凝视着他,眼角弯起,似乎眼下这一刻就是最幸福的。然而只是看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忽,不再直视他。
故事里的男主角这个时候,已经背叛女主角了。
梅绪风望着他闪躲的眼神,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心脏。
白则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你作为男主,就要这么演,要比女孩子更主动,视觉上要让人觉得你拥抱的力量更大。演的时候一点都不能分心,知道吗?”
白则看起来生气,声音却很温柔。
他其实是在指桑骂槐,梅绪风做事一向认真,他是知道的。叶雨蝶才是那个心猿意马的人,但他毕竟只是来探班的,不好直接指责他不熟悉的人。
梅绪风还没缓过神来,白则演得太像了,他总觉得白则好像真的因为什么事背叛了自己一样。加上那句并不符实、纯粹冤枉他的指责,让他心里委屈极了。
“我会好好演的。”
梅绪风也有点赌气,你说我不认真,我演个好的给你看。
被指桑骂槐的叶雨蝶就比梅绪风多了个好几个心眼,白则在说谁,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一时间也有点不好意思。
方才看热闹的人群以为白则是真生气了,是对梅绪风恨铁不成钢。不禁赞叹,影帝就是敬业,就是严格。
“行了,该拍了,有白大影帝给你们指导,别让他失望啊。”张导演一发话,休息着的人都动了起来。
刚发过火的白则走到自己座位上,在所有人都不再关注他的时候,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
下一次休息时间,白则又看到叶雨蝶凑到梅绪风身边,有些紧张地跟他搭话。
“之前我在《超市猎人》剧组见过你。”
参与者只有九个人,但梅绪风没有印象了,只是礼貌地笑笑,“是吗?”
叶雨蝶还继续说:“这次还能跟你合作,感觉特别开心。”
梅绪风想了想,点头:“你是狮子队的?”
他看节目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女孩子被道具泼了一脸水,应该就是叶雨蝶了。
“嗯!”
她笑得很愉快,就算对方只是客套地回应,她也显得很开心,眼睛一直看着梅绪风的侧脸。
白则算是看明白了,叶雨蝶八成是在之前拍综艺就喜欢上梅绪风了吧?隔着几米远,他都能看见她头上冒出的粉红泡泡。
他抽了抽嘴角,心想,开心归开心,戏还是得好好拍吧?刚才总ng是怎么回事?
白则越想越觉得有些不自在,连带着表情也变得很严肃。周围的人见状赶忙劝道:“白大影帝,你也别生气,他们都是新人,还有进步的空间嘛。”
白则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是在气这个。
这部计划二十五集的爱情剧,一共有三处吻戏。
第一处是在戏的开头,两位主角高中时是天文社的成员。一次放学后,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少年少女情不自禁,用亲吻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心意。
第二处是在他们大学时期,两人的大学不在同一个城市,聚少离多,再次重逢将对方紧紧抱住,吻在一起。
第三处是他们回到故乡发展,终于能每天见面,却矛盾不断,将过去的旧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翻出了彼此都曾背叛的证据。在彻底分手的那天,他们留了一个冷静而隐忍的吻作为告别。
白则拿到剧本时就不禁想道,这个不仅是悲剧收场,还很让人憋屈。这么细腻的情感变化,梅绪风能否演好,确实是个问题。
而且,三处吻戏的布景地都在周围,导演要求他们在一天之内把这三处吻戏都拍完。
叶雨蝶被白则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一番,果真不好意思再ng,这次拍得很顺利。
而白则也动动手指,把别人手机、相机里拍到他和梅绪风练吻戏的照片,都给删了。
他看了看表,下午到晚上有个宣传活动,他作为电影《天罚》的男主角不得不去。
和张导演还有梅绪风告别,白则正要离开场地。才踏出去一只脚,他余光瞥见叶雨蝶凑到梅绪风身边,又试图搭话。
看来这个小姑娘是因为刚才白则发火时话里有话,开始怕他了,等他走了才敢跟梅绪风搭讪。
不知为何,前两天郑明言在电话里幸灾乐祸的那句“你现在不下手,早晚男的女的都跟你当情敌”开始在他脑海里360度立体声循环。
想到谁就来谁,郑明言此时打来电话,白则一秒钟接起,没好气地问:“干嘛?”
郑明言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一个调,“你火气这么大干嘛?我就是让你别忘了下午两点的活动,你现在在哪?”
“刚出发,开车了。”
“诶等会儿……”
郑明言还想提醒他什么,白则直接挂了电话。
这祖宗,今天脾气这么大。
梅绪风留在剧组直到晚上,吻戏拍完了,还拍了一个夕阳场景和一个室内场景。
这次剧组不赶时间,拍的也是都市和校园生活。除了安排好的夜景时间之外,大部分镜头都在白天阳光比较好的时候完成。
梅绪风这些天可以住在自己家,往返市内几个不同布景。
这天梅绪风先到了家,才从胸口再次取出他装鬼怪的银灰色克莱因瓶,嘴里念着“月令”的名字,像倒药丸一样把那只雪白的小九尾狐倒了出来。
小九尾狐,名叫月令,没有姓,年方一百零三,公的,被梅绪风拎住尾巴拽出来不知道第几次。
“帮我闻闻,附近有没有妖或者鬼?”
月令粉红色的鼻头动了动:“有,离得很远,应该不是来找你的。”
“带我去。”
“你别欺人太甚!”月令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我不能一次次帮你伤害我的同类!”
梅绪风挑了挑眉,忽然口舌伶俐起来:“他们又不是狐狸,怎么算你的同类?何况他们堕入邪道,食人魂魄,不潜心修炼,你就认这样的人当同类?”
说完,他稍微喘了口气。类似的大道理他对好多妖怪都说过,现在顺口就能成章,特别有气势,感觉自己瞬间会舌战了。
“就算是有邪念的妖,总比你这人族除妖师更像我的同类!”
“……”他为什么跟一只狐狸吵架都会觉得对方更有道理?
梅绪风想了想,笑道:“不听我的?我现在就把你关进去,几年都不叫你。”
月令立刻抖了三下,雪白的毛炸开,根根分明,体积瞬间大了一倍。
原来梅绪风的克莱因瓶里,所有被抓进去的鬼魂也好,妖j-i,ng也好,都被剥夺了灵力,并且被禁止使用暴力。
至于魔,作为生灵的邪念,梅绪风都是直接除掉。怨念消除、愿意入轮回的鬼,梅绪风也放他们走。
即使没有灵力,不能打架,这些鬼怪们也形成了一道鄙视链,有实体的瞧不起没实体的,大块头的瞧不起小块头的。
所以大型妖瞧不起小型妖,小型妖瞧不起鬼魂。
月令作为身量几乎是最小的妖,没妖理它,它又不屑与狰狞的鬼魂为伍,每天过得好无聊。
若是让它在里面待几年,出来都得疯了。
“……跟我来。”月令咬牙切齿地说,说着,就从梅绪风腿上跳下来了。
它现在灵力比不上天赋异禀的梅绪风,等它成年了,一定要让这个除妖师好看。
月令心直口快,心里想着这件事,就说了出来:“等我成年那日,定会修为大增,到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关起来!”
梅绪风跟着它出门,笑得爽朗:“你们族里300岁才成年,我可活不到那时候呢。”
月令一撇嘴,不说话了,它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一路跟着这只蹿得飞快的狐狸,梅绪风也有点吃不消。
“走慢点。”
“慢点他就跑了。”月令嘴上这么说,还是慢了下来,抱怨道:“你天天除妖,不怕自己累死?”
“趁着还年轻,要多除恶扬善才好,是不是?”
“……”一百零三岁的狐狸被二十二岁的除妖师噎到没话说。
“我还没问过你呢。”梅绪风闻着月令身上淡淡的血气,多少还是有些在意,“你为什么会杀人?你看起来不像那些邪魔缠身的凶恶妖族。”
月令的小脑袋低垂了下去,梅绪风意识到自己揭他伤疤了,正要道歉。
但小狐狸的心思直,想着什么就说什么,自己将细节一一道来。
“我出生的那几年,整个中华大地魔气横行,我的兽形尚且不完整,内丹不正,在魔气笼罩下极为脆弱,连普通人都打不过。有段时间那个村庄里饿殍遍地,一户人家饿急了,要把我煮了吃,我只好奋起抵抗,将他们都杀了。”
月令这些话在没有灵力的人听来,只是一只小白狐在叫唤而已,梅绪风听着,偶尔应答几声。
谁都有悲惨的过去,但缅怀过去,沉浸于悲痛之中,是毫无意义的。
过去无法重写,未来无法预测,死者无法复生,天理无法逆转。唯有当下活着的瞬间,才是希望。
梅绪风不知如何安慰月令,要说不用言语,只用行动来安慰别人,他觉得最好的方法是——
请他吃好吃的?
梅绪风低下头摸摸月令头顶的毛,问:“你爱吃什么?我给你买。”
“……你要我吃凡人的食物是想把我的修为打回原形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月令却忽然停下,大叫起来:“那只妖在接近我们!”
第18章白泽
梅绪风在原地等了半天,却连个妖的影子都见不到,不高兴了,又把月令抱起来,质问:“妖呢?”
“刚才还在接近我们!”
梅绪风觉得月令不会故意撒谎戏弄自己,于是站在原位,闭上眼感受周围的气息。
很可惜,什么也没有。
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自己心口渐渐热了起来。
父母放入他体内的那个法器,是万物灵力的起源与归宿,此时它在梅绪风的心脏中躁动着。
第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