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应了一声,便载着苏若雨和她的婢女翠竹朝博雅楼驶去。
一进博雅楼大门,只见一大群人正围在一张长桌前,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走近一瞧,才觉得被人群包围的那人的身影十分眼熟。
那女子柳眉灿目,巧笑倩兮,声音更如银铃般婉转动人:“各位,请在桌前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要急。我可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只能同时看一篇稿子,听一个人说话。若是大家一起发言,耽误时间不说,也影响我挑选出优秀的稿子。”
围着人听她这样说,都发出理解的笑声,立刻自觉地站成一条长队,手中还拿着文稿。
苏若雨定睛一看,那个被众星拱月的女子不就是她的死对头苏皓月吗?
这丫头什么时候,在京都中竟有这样的号召力了?
苏若雨心生嫉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皓月面前,一拍桌子怒斥道:“苏皓月,你身为我苏家的女儿,在这里抛头露面的干什么呢?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苏皓月本来是低头看文稿,听到了这句话,抬眸,虽然隔着面纱,但是也能看清苏若雨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二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起文社,出文集,不过是为了提供一个平台,让更多优秀的作品被世人看到,让更多优秀的青年才俊不至于明珠蒙尘。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怎么成了不知羞耻之人了?”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苏皓月才懒得搞什么文社呢。
“受过教养的闺秀千金都知道要洁身自好,偏偏你要打破常规,连个面纱都不戴就坐在男人堆中。这要传出去,还像话吗?别人会怎么说苏家?你这是在给我们苏家抹黑!”
旁边的翠竹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在酒楼子里公然和这么多男人打情骂俏,真是妄称大家闺秀!”
苏皓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从一旁传来一句冷冷的话:“哦?我和苏三小姐向社会各界征稿,今日特设下征稿大会,这么多人都是见证,如此庄重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打情骂俏呢?”
原来是吴若彤赶来了,她不擅长应付这么多人,所以苏皓月就先让她去雅间里坐一坐,等筛选出一批之后再让她出来。
可是她在雅间里听见有人闹事,还侮辱苏皓月的名誉,登时急得七窍生烟,赶忙跑出来帮忙。
“呵,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吴小姐。”苏若雨瞥了她一眼,不依不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吴小姐这样名满京都的人和苏皓月混久了,竟也变得这么不知羞耻了。这些个粗陋之人又能写出什么佳作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明明是与男人打情骂俏,在你们的口中却说得冠冕堂皇,这般混淆视听的能力,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苏若雨看这些前来投稿的人衣着朴实,料定他们都是些穷酸的读书人,所以就更加轻蔑了些。
要说苏若雨没脑子,还真没说错。她看不起穷人,在苏睿苏智面前嘲讽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当着人家的面还这么肆无忌惮,就绝不是明智之举了。
果然,这番话可算是惹了众怒,那些人虽然人穷,但是志不短啊,又都是读书人,哪能任由苏若雨这样侮辱。
于是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书生们一下子就将苏若雨围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反驳道:“你又算得了哪根葱?凭什么就看不起我们?”
“是啊,你这般蛮横无理,不就仗着有一个在朝中为官的爹吗?吴小姐也是官宦子女,她的名作传遍了整个京都,广受赞扬,她都不曾瞧不起我们,你又有什么本事?敢说我们写不出好的文章来?”
“苏小姐和吴小姐礼贤下士,行为高尚,你这样百般羞辱,是何用意?”
“无凭无据就敢血口喷人,你还以为你有多清高?”
“”
苏若雨何时见过这阵仗,一下就慌了手脚。可她不愿意在苏皓月面前露怯,便硬着头皮说道:“你们这些刁民,敢对本小姐无礼?都不想活了?都给我让开!”
那些书生们毫不示弱,没有一个人退步,全都对苏若雨怒目而视。
“你们!你们!”苏若雨恶狠狠地指着他们:“好,你们既然这样冥顽不灵,就别怪本小姐不心慈手软了。今天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这些人,本小姐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42章 旧事重提
苏皓月见形势越来越紧张,又不想影响到征稿大会,于是唤来了护卫处理此事。
博雅楼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将苏若雨主仆二人从人群中提溜了出来,扔出了博雅楼,还不咸不淡地跟了一句:“以后,就请苏二小姐不要光临本店了,本店招待不起。”
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
苏若雨气的七窍生烟,又不敢和他们硬碰硬,于是一跺脚,扭头上了马车回府了。
博雅楼里还是群情激奋,那些书生们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跟苏若雨拼命。可他们好歹是读了圣贤书的,又不能跟个女人计较,还要照顾到苏皓月的面子,所以只能强忍着满腔的怒火。
苏皓月见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确实是被苏若雨的话气得不轻,于是柔声安慰道:“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唯有小女子徒作口舌之争。各位都是饱学之士,何必要和她一般见识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不能出言侮辱我们吧?”
“对啊,谁说穷人就一定没出息?照她这样说,咱们国家还搞什么科举从民间选拔人才,直接将官职世袭就可以了。”
“我就纳闷了,都是苏家的小姐,为何苏三小姐您谦谦有礼,她却这样张狂跋扈?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就是就是!她就像只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还自以为自己多清高呢!”
“在我们看来,她就是个笑话!”
苏皓月听了书生们的话,抿唇一笑:“今日我和吴小姐借博雅楼这块宝地,设一方长桌,会四方客,开征稿大会,是为了让各位一展才华,也为了能将竹影文社发扬光大。其实说实在的,我二姐的这番话虽然难听,多多少少却也代表了京都上流社会中的一种态度。小女子不才,却也有骨气,既然有人看不起我们,我们就更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所以,我们不要被这段小插曲干扰,大家别忘了,咱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要通过大家一齐的努力,狠狠回敬这些看不起我们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好!”
话音一落,掌声雷动。
那些聚集着的书生们被苏皓月的话说得热血沸腾,纷纷重新排好队,等着苏皓月一个个地接待。
刚才因为苏若雨来了,苏皓月先令向青回避了一下。这会儿看着人走了,他就又出现招呼起大家。
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嶙峋的手递给了苏皓月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和这只瘦弱的手毫不相符。
“《湎州瑞雪赋》?这名字,倒是少见。”苏皓月粗略地扫了一眼纸上所书的文章,原本盈盈的笑容却如同被冰冻了,僵在了脸上。
看这标题还以为是一篇咏景的作品,细读下去才明白,原来文章里描写的就是去年年关的雪灾,受灾地区之一的湎州饿殍遍野的悲惨景象。而这标题,也是不折不扣的讽刺。
“你是湎州人?”苏皓月抬起头,看向文章的作者,一个穿着青衣,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
“是。”他点点头,声音沙哑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