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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正瓢泼地下。
羞答答开了没多久的早樱被砸的晕头转向,零零落落一地残红。才暖和了小半周的天气开启了倒春寒模式,冰凉的气流呼呼地直往衣袖领口里灌,冻得刚从篮球馆里集训出来的林川一阵哆嗦。
林川这几天头昏腿软,整个人虚的很——他有种预感,最尴尬的一段日子快到了;但篮球队过不了几天有场比赛要打,他是主力军之一,无论是为了个人还是集体,他都不愿意也不能够撂挑子图自个儿的舒服,硬是咬牙把一个下午高强度的训练撑了下来。林川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最近和大家嬉笑打闹照常,但眉眼间笼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像一个小太阳突然被罩上一层滤光玻璃,浅浅黯淡下来。
他性子好,人缘不错,也得老师喜欢。这会儿那张人见人爱的小俊脸蔫了吧唧,唇色白惨惨的:同学老师们问起,统一推说是胃病又要犯了,倒也没人往其他方面想。林川自己心里门儿清,“胃病”这个词作了多少次挡箭牌。集训教练本来都想让他先去休息;碍于他坚定的拒绝和稳定的表现,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多注意身体,慢慢调节。队员们也纷纷表示了关心,倒是篮球队副队长和他是同班同寝室的铁哥们儿,关心完一番后带出了点儿轻松的调侃:
“看你这百年难见的架势,别是失恋了吧,兄弟?”
“...啥玩意儿,小爷我还没恋呢,能失个鬼鬼!”林川怔愣了一下,嘴皮子很利索地回过去,借着侧身去够放在一边的水杯掩去了脸上僵硬的笑意。他撒谎了。连撒两个。
莫泱不过随口一说,听见林川的回答也没什么意外,调侃了好友后自己反而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什么,桀骜的气质垮成浓郁的苦涩。他转了转黑色的护膝,强行收敛了一身比林川脸色更颓丧的气质,继续调侃好兄弟来缓解心情:
“就冲着你对人家朱酒的粘人劲儿,你这家伙迷倒大把少男少女,但一定成不了;部长大人稍微忙点,你就全权包揽所有杂事,帮抄作业、帮拎书包、帮打饭的,你干脆做他媳妇儿好了;说起来,你怎么这几天像避着他一样,以前跟个骨肉相连的小尾巴似的,走哪跟哪,现在他的活你不占着干了是好事,话也说的少了——你们闹掰了?”
数落着数落着,莫泱突然发现了一开始没注意到的反常现象。眼瞧着林川脸色不对,莫泱的那双眼尾飞挑带着凶气的桃花眼使劲一眯,身上的桀骜开了闸似向外奔腾,手里的篮球狠狠掷向隔了些距离的墙壁:
“那小子怎么着你了,告诉我,我回去好好收拾他,让他清醒清醒——”
“别别别,大爷你可别——哪来的那么多破事儿,是我自己一时想要静静,这不身体有点不舒服嘛,”林川反手接住了弹回来的篮球,连连摇头道,“况且下周我们要打比赛,他们学生会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宣传啊、报导的活儿积在那里,他是宣传部部长肯定要统筹大局啊;对了——”
林川顿了顿,看莫泱的脸色有所缓和,下意识补了一句:
“他好像把柳都淮这个文学社社长也拉过去搞文案策划当参谋了。”
没打嗑巴蜻蜓点水一样划过柳都淮的名字,林川眼瞧着某人脸上的阴天变成风暴天,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小半个高一就要过去,他至今无从得知这位飒气仗义的室友为什么对另一位通体上下写满文质彬彬的室友格外敏感,两人平日里交流极少,但私下里能感受到莫泱对柳都淮单方面的气氛古怪。总归不同于自己对朱酒吧?林川苦中作乐地想。
反正柳都淮的名字在莫泱这绝对是转移注意力的不二法宝,好用。发现了真相的林川早早抛开那个念头,默默思考起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
篮球队队长确确凿凿听到文学社社长的名字,进入应激状态。沉默蔓延在并肩坐着的好兄弟之间,直到再次训练的尖锐哨声咻一下撞碎了停滞的空气。两人起身,上场,继续挥汗如雨的训练。结束后大伙儿聚在一块听教练指出还要磨合、注意的地方,几个主力队员也被委以组织明后天教练不在时训练的任务,队长跟着教练去取器材室的钥匙,其他队员一窝蜂散了。
累了好几个小时,还有些人周一要交的作业没写完,满屋子人都跑的干干净净,林川一个落单在后头,慢吞吞的脚步在路过走廊时,被冷风夹冷雨洗礼后,一下加快荡进更衣室里取自己的东西。他打了个喷嚏,揉着冻红的鼻头合拢柜子背上书包,视线习惯性的扫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忘带的杂物,片刻后目光凝固在柜门边的小茶几上——一个蓝白条纹的布袋,鼓鼓囊囊的,犹印出未干的水迹。
是朱酒的。
暖意翻腾着从心底涌起,泪意也控制不住冲的他鼻腔酸涩。你明知道我在懦弱逃避,享受着你的深情又对你的表白不置一词,我逐渐疏远我最渴望的你,可你还是用不动声色的温柔包裹着我,给我这么笃定的希冀——
我恨我自己,我爱你。
他抽松袋口的长绳,里面是把仔仔细细收紧的干伞,一件厚实的外套和一个金属保温杯。拧开盖子,清幽的热气在寒凉的光
', ' ')('里显出缕缕淡色痕迹。醇厚辛辣的老姜汤味儿呛下了他积蓄已久的泪,溅湿了他绣在袋子边角的针线:大写的字母“Z”和一颗两瓣弧颜色不一样的爱心。他悄悄把自己名字藏在了里头,表露一点隐晦的旖旎。朱酒正大光明地用这个袋子风里来,雨里去,随时关注着天气和林川的时间表,在这份情意上承载情意:下雨天的伞,气温骤变时的衣物,集训时的饮品点心,亲手做的便当,忘带的作业本……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
一路走来,心心相印,彼此珍重。
玩伴,朋友,兄弟,暗恋。
十二年的朝朝夕夕,不知何时起变质的情意。
多么庆幸,恋慕渴望占有,互相滋生于二人之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拥有畸形的、难以言说的身体。像一道隐形的天壑,遥遥隔绝你我。你在那端微笑招手,我在这头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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