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摆手说道:“冯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说话的同时,他仔细打量张氏。感觉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很显然,这段时间里,张氏在府内没少为冯异的事着急上火。刘秀心中颇感愧疚。公孙在三辅为国征战,镇守边陲,北防隗嚣,南御公孙述,
这次更是在长安打了一场大胜仗,歼灭公孙述的十万大军,立下不世之功,可他的家人却在洛阳过着提心吊胆的苦日子,刘秀的心中又怎能好过?
他暗叹口气,转头看向龙渊,向他点了点头。龙渊会意,招呼龙准、龙孛、虚英、虚庭、虚飞,从马车里抬下来几口箱子,搬运到府内,摆放在大堂的外面。
他们几人把箱盖打开,张氏不解地向外看去,只见箱子里面装着的,要么是绫罗绸缎,要么是金银器皿,张氏看罢,一脸的惊慌,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这……这是……”
刘秀苦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让冯夫人担惊受怕了,皆是我的过错啊!”他这番话,可把张氏吓得不轻,自己面前的这位可是天子,天子竟然向自己道歉?她双腿一软,又屈膝跪到地上。刘秀目光一偏,看向张昆,后者多机灵,立刻上前,把
张氏搀扶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冯夫人,这次应侯在长安可是立下了大功,全歼十万来犯之敌,大快人心,也确保了三辅不失啊!”
张氏都听迷糊了,自己的夫君不是被关押在廷尉府吗?什么时候又回到长安了?看她一脸的茫然,刘秀随即把他和冯异的合谋,向张氏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听完了前因后果,张氏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喜极而泣。这段时间来,她简直是度日如年,生怕夫君在廷尉府有个三长两短。
人人都说当今是明君,这或许不假,但当年人们还都说高祖是明君呢,结果不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己的夫君,受封应侯,被拜为征西大将军,手握重兵,谁知道这会不会引起当今的忌惮,万一当今和高祖一样呢,那自己的夫君岂不危险了?
张氏见不到冯异,刘秀又不肯接见她,她在府内,终日胡思乱想,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
现在终于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缓下来,人也瞬间崩溃,跪坐在地上,哭成一团。
男女有别,刘秀不好上前相劝,阴丽华则是走到张氏身旁,跪坐下来,一手扶着张氏的后背,一手拿着手帕,擦拭她的眼泪,低声的劝慰。
张氏哭了好一会才算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她面红耳赤地看眼刘秀,声音带着哽咽,但难掩喜悦之情,对刘秀小声说道:“妾……妾让陛下见笑了。”
刘秀连忙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与公孙,义为君臣,情同手足。当年我被王郎追杀,流落至无萋亭,饥寒交迫,身患重病,是公孙的一碗豆粥救了我啊。”
这件事情,之所以会被广为流传,甚至传到后世,成为一段佳话,不是冯异去四处传扬,彰显自己的功劳,恰恰相反,冯异从不会主动对人讲这件事。
而是刘秀自己经常向人提及此事,每次说到无萋亭,说到那一碗豆粥,他总是会感慨万千。
看似大咧咧的,毫不在乎自己当年的惨状,实则却是显露出刘秀的大胸怀。
刘秀没有因为自己做了天子,就把当年落魄之时的事列为禁忌话题,他经常提到此事,也是在鞭策自己,要勤勉于政,要懂得知恩图报。
他的思绪仿佛飘到从前,感慨地说道:“每每想起那一碗豆粥,似乎还能闻到它的香气。可是真香啊!”
张氏眼眶湿红,忍不住再次落泪。刘秀对她一笑,说道:“我视公孙为兄长,按理,也该叫你一声嫂夫人才对。”
“陛下万万使不得,妾不敢当。”
刘秀含笑说道:“公孙当得起,嫂夫人也当得起!”
说着话,他指了指外面的几口箱子,说道:“公孙在外征战,家中的吃穿用度,难免紧张,这些嫂夫人先收下,等公孙回京,我另有重赏。”
“妾谢陛下隆恩!”张氏带着哭腔,向刘秀叩首。
今日,刘秀的心情格外之好,在大堂里和张氏还聊起了家常,了解冯府的近况,询问张氏没有困难之处。
见张氏摇头,他含笑说道:“倘若嫂夫人遇到为难之处,尽管来皇宫找我,我保证,绝不会再对嫂夫人避而不见。”
听闻他的话,张氏被逗笑了,向刘秀欠身说道:“妾多谢陛下!”
刘秀在冯府了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离开。
张氏送刘秀和阴丽华出门,向外走的时候,张氏颇感愧疚地说道:“贵人刚刚诞下四皇子,今日却烦劳贵人专程来到冯府,妾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嫂夫人千万不要这样说,我终日待在皇宫里,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今日能出宫,还是借了嫂夫人的光呢!”阴丽华笑吟吟地说道。皇宫聚会,大臣在前宫,女眷在后宫,张氏不太喜欢盛气凌人的郭圣通,对平易近人的阴丽华却极有好感。阴丽华的样貌生得太过娇美,不认识她的人,会对她产生极强
的距离感,可是若和她接触过,便会发现,阴丽华的性子极为随和,而且她的随和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随和,而是打内心里生出的随和。
虽说对阴丽华很有好感,但毕竟是天子的嫔妃,要说接触,也只有赶上皇宫宴会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走在前面的刘秀回头瞧瞧,见阴丽华和张氏想谈甚欢,话也比在皇宫时多了许多,刘秀心中感叹一声。他放慢脚步,等阴丽华和张氏走上前来,他说道:“平时,嫂夫人若得空闲,可以经常来皇宫走动,丽华在皇宫里也很是孤单,难以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