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躺在床榻上,脸色灰暗,毫无血色的万脩,刘秀快步上前,走到床榻旁,弯下腰身,关切地看着他。
似乎听见了房间里有动静,万脩缓缓撩起眼帘,当他看到床边站着人时,混沌的双眼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焦距。
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刘秀的脸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万脩身子猛然一震,嘴唇蠕动,声音微弱地唤道:“是陛……陛下?”
他这一声陛下,把刘秀叫的心都是一抽,眼圈顿是红了。此时刘秀已经去掉脸上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他在床榻旁蹲下来,握住万脩的手,强颜笑道:“君游,是我!我……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万脩闻言,眼中蒙起一层水雾,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微臣没用,还……还劳烦陛下,从洛阳赶到宛城,微臣……微臣真是无能啊……”刘秀吸了吸鼻子,将万脩的手握得更紧,柔声说道:“君游不用想那么多,现在,你只管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一点,就回封地,静心调养,什么时候病全好了,我就派人去
封地接你回洛阳……”
说到这里,刘秀突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起来,泪水也随之滴在被子上。刘植死时,刘秀并未在场,事后得知,虽然悲痛,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如刀割。刘秀终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希望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征战天下的老兄弟们都能荣华富贵一生,安享晚年,也乐于把大片的土地分封给他们,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
能享受这份富贵。
万脩看着刘秀,嘴角扬起,笑着说道:“在宛城,微臣还能见到陛下,微臣已了无遗憾,死,亦能瞑目!”
“君游不要这么说,君游的病,一定可以治愈!一定有名医可医治!”刘秀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正在房间里说着话,这时候,一名军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站于一旁的坚镡低声怒斥道:“混账!谁让你来了的?出去!”
“将……将军……”那名兵卒神情慌乱,说话时都结结巴巴。
刘秀转头,看向那名兵卒,问道:“出了什么事?”
兵卒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向前叩首,颤声说道:“回回禀陛陛下,董訢军、邓终军主力,分别在城北、城南聚集列阵,看起来是……是打算一同攻城!”
以前,董訢军和邓终军也时不时的跑来攻打宛城,只不过是今日你打,明日我打,每次攻城的兵马都不多,攻城的力度也不大,反正就是让城内的汉军不得消停。
但这次不一样,看城外敌军的规模,似乎董訢和邓终军皆倾巢而出,要与己方决一死战了。
为何突然会这样,汉军兵卒们不清楚,但刘秀心知肚明,肯定是邓终听说了丽华和汐泠已逃进宛城的消息,这才气急败坏的和董訢军联手,准备大举进攻宛城。
邓终和董訢都在宛城附近布置下大批的眼线和巡逻队,被他们看到己方众人进入宛城,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刘秀先是拍了拍万脩的手,而后站起身形,对坚镡说道:“子伋,此战既是决战,我军避无可避,只能与敌,拼死一搏!”
坚镡插手说道:“陛下,微臣誓与宛城共存亡!”
刘秀沉吟片刻,说道:“子伋率五千将士,镇守北城,抵御北城外的董贼军,我率其余将士,镇守南城,抵御城外的邓贼军!”
坚镡脸色一变,急声说道:“陛下,还是让微臣镇守南城,陛下去镇守北城吧!”
他和董訢、邓终都交过手,也深知两军的深浅。
相对来说,邓终军比董訢军更加骁勇善战,兵力更多,战力更强,面对两军的同时进攻,南城的压力绝对比北城大得多。
“不必争论,这是命令!”刘秀斩钉截铁地说道。
坚镡还要说话,这时,已有多日卧榻不起的万脩,突然从床上坐起,刚才还死灰一般的脸色,此时竟然泛起一层光彩。
刘秀、坚镡以及在场的众人,都被万脩吓了一跳,人们纷纷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万脩活动活动筋骨,竟然还从床上下地了。
他站起身形,又抻抻胳膊,踢踢腿,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同重获新生了似的。
万脩向刘秀插手施礼,振声说道:“微臣愿随陛下,一同镇守南城,还请陛下恩准!”
愣了一会的刘秀和坚镡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浓浓的哀色。现在他俩已然反应过来,这是回光返照!
听闻敌军大举来攻的消息,君游心中一急,把身体里最后的元气都激发出来,这才让他看起来好像突然之间大病痊愈了似的。
可一旦这口元气耗尽,那他……刘秀和坚镡都不敢再往下继续想,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君游还是留在这里好好养病!”
万脩看眼刘秀,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还请陛下恩准微臣参与南城一战!”
“君游!”刘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病情未愈,怎能参战?”
万脩低垂下头,幽幽说道:“身为军中将领,两军阵前才是最好的归属,微臣,微臣绝不能死于这区区的一张榻上!”
此话一出,别说刘秀受不了,在场的众人,无不潸然泪下。刘秀别过头去,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他说道:“好!君游,你,随我出战!”万脩乐了,举目看着刘秀,振声说道:“微臣有幸,能辅佐陛下,匡扶汉室,与陛下驰骋疆场,并肩作战,痛饮敌血,此生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