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天子执白,臣子执黑
延熹十年二月中旬,宫中常侍曹节领皇帝旨意往蠡吾旧居公干,来寻遗留民间的公主进京畿,刘荨这是第一次见到古代活的太监。
初会这人映像不差,并未仗着天使身份给杨氏脸色看,谈吐间倒是有些才华,若是不知他是个敲骨吸髓的宦官,还不知是哪家的儒者呢?
不过正是有这样的口才,才能赢得汉桓帝的宠幸,成为几大常侍之一,执掌大汉大权旁落的权利。
说来也巧,刘荨归来两天之前,这曹节天使一行也正堪堪到达蠡吾,便知会了蠡吾县令在城中住了一日,并得了些好处,便托蠡吾县令安排随行禁军食宿。
次日便遣几个府衙公干的人来引路,带数十禁军便来了。
不过运气不算好,到了候府表明了来意,只见出来迎接的却是一伙女子,交谈间却得知刘荨并不在此间,只往涿县去了,却不知何日才归。
如此他也不见外,只叫那些禁军将领晚上便在村中借宿,白天来候府护卫左右,而他只在候府中住了起来,他也明些事理,只知这村中以前都是陛下的食邑之民,也吩咐不得扰民,如此也算是个明事理的人。
他是不曾想这蠡吾候府后还有一个大校场以及兵营,而郭啸等人在暗哨处所听,以及得知这伙人来意之后并未做出任何行动,只安下心来只在兵营中研读课文,其他帮忙制作香皂的兄弟在曹节看来只是下人而已。
“旨意呢咱家是需等荨公主归来才会宣读的,且咱家向来崇敬有本事之人,麒麟女之名也是让咱家十分认可的,不说才学,只凭武艺在边疆立功之事倒是已然把门口那些憨货甩出老远了,如此咱家便在荨公主面前斗胆宣旨了,烦请杨夫人,荨公主接旨。”曹节端着一个精致木盒道。
刘荨自是知晓曹节的意思,领旨是要向天使跪领的,这曹节说出这些是在向自己示好,如此倒真是个人精。
跪领而已,无妨,这大汉坐也是跪,领旨也是如此,倒是并无甚么隔应,如此只在母亲杨氏的身旁,刘荨也端坐下来,等候曹节宣旨,而绿豆四女与小花木兰也跟随扑倒在身后。
曹节略喜,只觉得这荨公主倒是好说话,如此只正经的站起来,从盒子中拿出那上好帛书圣旨来,朗声念起,“延熹十年正月初八,皇帝志一曰策书朕受大汉基业,得百官辅佐,得四海安平,虽有皇帝之威加海内,然人伦之事并不完全,遗落年少侍妾及遗珠于民间受黔首之苦,实乃朕之过也,今闻爱女荨名声在外,麒麟女之名深入朕心,爱女又于边境协防将士御敌,应居首功,国法有功必赏,今朕又思女心切,着令皇女刘荨入京面圣,受奉公主爵位,另杨氏异生养爱女有功,赐封佳平君,以蠡吾县为佳平君汤沐邑,并赏金千金,布匹二十锦,望今后再接贤名,扬名一方,诏毕,钦此。”
圣旨念毕,由刘荨接过,而曹节便笑嘻嘻的到,“荨公主,佳平君快起身吧,今后可有好日子过了。陛下可是心心念念麒麟女之名呢!”
刘荨一旁搀扶母亲起身,然后只将圣旨递给母亲,只见她眼眶湿润,只默默的接过圣旨往一旁去,端坐起来只盯着那圣旨看了起来。
也不知她是喜悦还是如何,想来心中滋味不好受罢,含辛茹苦二十载,除却赏赐,才得了一个佳平君之名,对于这大汉的女子来说,算是熬出了头,毕竟能封君的女性不多,大多都是皇后之母,或是大将军之母等,如今杨氏获封,想来还是高兴的居多吧。
如此刘荨也不劝阻母亲的行为,只叫绿豆几个陪她,然后对曹节一笑道,手搭手半拜道,“多谢天使远来传旨,又是如此喜事,如此荨谢过常侍了。”
曹节只笑了笑,伸手来劝,并将那盒子放于案上,见说“为陛下传旨,分忧却哪来辛苦,荨公主不如带咱家出去走走吧,佳平君喜极而泣,该是让她发泄发泄。”
刘荨欣然应了,只领着曹节与两个小太监往后院去走走。
“荨公主不会埋怨陛下吧?”只在暖阳下,让两个小太监摆下一席,放了一壶香茗,只二人对坐,曹节对刘荨道。
刘荨摇头,只端起自己那杯暖茶饮下,“常侍说的哪里话,对于父母哪有何怪罪的,自小我虽没有父亲,不过还有母亲,也曾听过我父亲的事迹,所谓,命里有时总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心中所想便是该来的总会来,命中未有的,强求也无用,如此想今日这般得到旨意虽然是意料之外,却是没有太大波动了。”
曹节笑了笑,只好好的大量着眼前这女子,倒是算得上国色佳人,所言语,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其中所符合的却是各行各业的状况,似他这般在分皇权一杯羹的人往往把握不住,有时便失了分寸,只如去岁那乱象(党锢之乱)却不是太过为所欲为,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才引来的,这民间公主却是和深居高墙之内的那两位不一样也。
“荨公主能这般想便好了,咱家侍奉陛下左右时日也不短了,想来也是一直从陛下登基以来便在陛下左右,陛下之作为便是咱家看在眼里的,陛下也苦啊,想当初陛下被大将军梁冀迎入宫去,在外人眼里那是何等的荣幸也,可是大权便只是落在大将军梁冀家族手中,那时候十四五岁的少年天子到如今而立之年的天子,其中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坐稳起来,可朝中那些世家大臣却哪里体会得到陛下的心酸,咱家将这些说出来便是让公主能够理解这帝王家其实也并不如表面这般好的。”曹节说着,还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只将桓帝塑造得可怜些,好让这公主去京畿时表现的亲近些。
听着曹节的话,刘荨自是表面要应承的,只是内心却是并无太大波澜,若是寻常人听来肯定会有一番感慨的,是啊,帝王家远不如寻常人家有普通人情。
贤明皇帝每日治理国家,劳累于政务之中,得陪家人的时间肯定不多,其中还要与奸臣与贤臣玩权术,生了皇子来还要教育子女,便是如此最后也要防范皇子夺嫡之事。
昏庸皇帝倒是不如那般辛苦,只委屈之处便是处处受制于权臣,而后将大权旁落,流连于酒色之中,对情一字便是再不过问。
最是无情帝王家,刘荨自是不信曹节之语的,她深知刘志的所做所为,在忍气吞声除去梁冀一党后便开始沉迷于享受,后宫几千人,昏聩无能,大权旁落到宦官手中,宦官弄权,与大臣起争执,若不是自己立功,他哪会想到自己,这便是即将倒塌的大厦的现状。
刘荨哪能不知,不过老话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常侍们服务于皇帝,所行事却是代表着皇帝的脸面,他们虽说不是绝对忠于君,却是君能用之人,为何昏君喜欢用奸臣,是因为奸臣能去帮他做他想做的事,不管这事是对是错,只要有利益到手便成,若是叫一个忠臣去帮桓帝卖官鬻爵,想来桓帝是换不回钱财来享乐的,这便是如此道理,曹节和刘志捆在一条绳子上,如此所执白子,必然要与世家所执的黑子斗了。
刘荨假意有些茫然,只道“只天下间最难断的便是亲情,如今父亲能想起我与母亲便是最好的证明,如此能重聚却是上天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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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刘荨又与曹节相谈了一些,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让刘荨对于宦官势力与大臣势力有了认识,倒是更加确认了自己所想。
如今大汉这块棋盘上有两方棋手,天子与宦官执白子,与执黑子的世家对弈,在落子间各自能将其中一角围住,摘下各自的几个棋子,然而白子一方是个老年人,黑子这方却是个壮年,另有几个青年在棋盘两侧虎视眈眈的来插上几句话,如此这盘棋却是下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