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明白张太后的用意,却没说破,故意惊讶地问道:“在下一介外臣,怎能随便入宫闱禁地?”
李兴道:“以您的身份,进宫有何难?而且您并非入宫面圣,只要去了,自会有人跟太后娘娘通禀,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下来,您便能进内帷,无须得到谁的准允。”
“呵呵。”
沈溪笑而不语。
李兴是聪明人,明白张太后跟沈溪间的隔阂,道:“在下是代太后娘娘递个话,哪怕您入宫去看看皇后娘娘也可以啊……陛下之前不是准允您随时去见么?在下这就告辞,得赶回去复命。”
“嗯。”
沈溪站起身,做出恭送的姿势。
李兴道:“沈大人不入宫谢恩也罢,不过……您真的不打算跟太后娘娘说点儿什么吗?”
沈溪笑道:“在下感谢太后娘娘恩赐,不过碍于朝中规矩,在下只能在这里遥祝她老人家万寿无疆。”
“嘿,沈大人真会言笑,要恭祝,还是入宫当面说比较诚心……也罢,在下会把您的话转达给太后娘娘,您请回……在下走了。”
李兴一阵无趣,在沈溪相送下出了沈府大门。
……
……
张太后拿沈溪没办法,便在其他方面动脑筋。
张太后现在要做的,并非真的想把沈溪招揽过去,而是逐步瓦解朱厚照跟沈溪间的“联盟”,让沈溪失去皇帝的信任。
这在张太后看来,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果不其然,张太后派人送礼后,朱厚照很快得知消息,当即大发雷霆,显然他对于张太后的举动并不认同。
“妇道人家,身居禁宫内苑,居然给大臣送礼?成何体统?”朱厚照怒气冲冲道。
来告知朱厚照此事的人正是张永。
毕竟张永提督东厂,张太后的一举一动都为朱厚照留意,张永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表现自己。
张永道:“陛下,以老奴所知,两位国舅入宫后,太后娘娘才做此决定,派去送礼的乃司礼监秉笔李兴李公公。”
“他怎么没来?”
朱厚照冷声喝问。
张永低下头:“李公公并不知道老奴要来通禀陛下。”
朱厚照气息浓重,盛怒未消,开始琢磨如何对付他那两个舅舅。
张永见朱厚照迟迟不言,当即请示:“陛下,是否传召李公公?”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叫他来作何?太后交待他办事,他能回绝不成?太后明显要跟沈尚书攀关系,想让沈尚书跟谢老头一样,有事就去跟她请示……如此一来,她就好遥控朝政。”
张永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弄巧成拙,本想坑李兴一把,现在却导致朱厚照对张太后及张家人更加愤恨。
当太监的,始终要为太后和皇帝母子间的感情考虑,哪怕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也不敢太过火,否则会殃及池鱼。
朱厚照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让她奸计得逞,沈尚书若被她拉拢,以后岂非她就是太上皇了?历史上有太上皇的皇帝,下场通常都不太好,比如唐中宗李显,还有便是宋钦宗赵恒,几乎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张永试探地说道:“陛下,事情并未到如此境地,不过是送了点东西,乃是皇家的恩赐。”
朱厚照怒道:“朕的臣子,需要宫里的妇道人家去送礼拉拢?若是皇后给的,朕自然不会有意见,但太后嘛……嗯,朕决定了,朕也要赏赐沈尚书,你们说朕赏赐什么好?”
朱厚照说“你们”,但在场能答话的除了张永外只有小拧子,小拧子却不想牵扯进这件事里,最后回答问题的只能是张永。
张永心中别提有多别扭了,战战兢兢地道:“陛下,要不……赏赐田地或者美宅,又或是黄金珠宝等等……”
朱厚照皱眉:“沈尚书缺钱花吗?给这些,能体现出朕的诚意?朕记得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给刘少傅他们送的……是蟒衣,对,就送蟒衣,这样还能节省点儿银子呢。”
这话说出口,张永和小拧子都傻眼了,朱厚照送礼现在都需要考虑“节省”的问题了?!
朱厚照道:“马上让御用监的人准备一件适合沈尚书身材的蟒衣,再由张公公亲自送过府去,时间要快,不得有任何耽搁。以后太后再有什么动作,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朕,朕不信有人比朕还会收买人!”
……
……
朱厚照气愤归气愤,但对张太后无可奈何。
到底是他老娘,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朱厚照只能用这种方式“敲山震虎”,说白了就是警告张太后,你送礼的事朕已知晓,朕会自己赏赐大臣,不用你来操心,朕送去的东西比你实在多了,赏赐蟒衣那可是天大的恩赐,是要载进史册的。
在朱厚照催促下,张永当天便把御赐蟒衣送到沈溪府上。
沈溪却不想接受。
自从弘治十五年明孝宗朱佑樘赏赐内阁三位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蟒衣后,这么多年了,前后两任皇帝再未有赏赐蟒衣的举动,今日正德皇帝只赏沈溪而不赏他人,明摆着把沈溪当作超脱于其他朝臣的存在。
皇帝如此“礼遇”,他回京后却连面都没见上,显然不能让沈溪心安,这更像是朱厚照跟张太后之间的一次博弈。
沈溪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如何能接受?”
张永无奈地道:“沈大人,这是陛下的恩宠,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您莫不是不想接受?”
沈溪摇头:“但凡赏赐,都该有规矩,这算怎么个说法?”
“呵呵。”
张永笑道,“赏都赏了,还要何说法?这是陛下对您过去几年功勋的奖赏,旁人没有……也是因旁人功劳没您大不是?”
沈溪道:“那功劳大小,如何界定?难道只有领兵之人有功勋,而在朝兢兢业业之人就没功劳?”
张永听到这里只能苦笑,转而劝说:“沈大人,很多事其实您明白其中缘由,不需点破吧?陛下赏都赏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如太后娘娘的恩赐一样,您只管收着,这是陛下和太后对您的赏识,若您不接下,反倒让两位贵人为难。”
沈溪脸色阴沉,却不再跟张永说什么。
张永生怕沈溪提出要入宫跟朱厚照死谏等言论,他现在只想早些抽身事外,连忙道:“沈大人,您才跟家人团聚,咱家便不多叨扰了,告辞告辞。”
说完逃命一般离开。
这边张永刚走,沈溪让人将蟒衣送到书房,却没有往显眼的地方挂,照理说这种恩赐他应该去皇宫谢恩,但朱厚照没这么安排,他也就不打算这么做。
“相公,这是何物?为何这官服,跟平时的不同?”谢韵儿从内院出来,见下人举着的金灿灿的蟒衣,不由问道。
沈溪不想去跟谢韵儿解释太多,道:“陛下的恩赐,太过显眼,暂时不会穿。”
谢韵儿点头,目光一直落在蟒衣上,最后跟沈溪一起进了书房,却见沈溪愁容不展,于是问道:“相公莫不是有烦心事?妾身在此会打扰吗?”
沈溪没有让谢韵儿离开,道:“本来今天因为你们回来,我心情很好,却因太后和陛下接连前来送礼,让我陷入苦恼境地……对于外间事我有的是办法解决,唯独对于宫内纷争,鞭长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