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朱厚照原本以为沈溪是想好对策后才来跟他说事,却不知沈溪只是前来说出心中构想,并不是早就制定好完备的计划。
朱厚照稍微思索后,问道:“之前说一两万兵马去就足够,现在看来,还得再增派人马?那不是说,要几百条大船?”
沈溪点头:“大明距离海外银矿之地,怕是几万里之遥,船只不够的话,临时补兵来不及,难以征服夷狄。”
朱厚照吸了口凉气,道:“本来以为万里之远已了不得,这几万里怎么个走法?去了之后是否能回来都难说……话说太宗时曾派人下西洋,他们为何就没找到这么好的地方,还是说……以他们的进展,尚未到盛产白银之地?”
因为郑和下西洋的卷宗早就失传,至于是被刘大夏弄丢了,还是说真的是因保管不善损毁,现在沈溪没法求证。
沈溪只是摇头:“微臣不知。”
朱厚照又盘算一番,最后感慨地道:“若是先生亲自去的话,怕是只要个几千人就能搞定,不过朕离不开先生。那海外不毛之地,派出人马跟放逐没什么区别,这件事容朕好好考虑一番。”
……
……
朱厚照是有在海外建立殖民地的想法,但对于如何落实,心存疑虑,因为他对大明以外的情况所知甚少。
沈溪对此很了解,经历过后世信息爆炸的人,在这时代用精通天文地理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想要完成工业革命,非要以对海外掠夺为基础,因为很多资源大明都欠缺,就好像银子这种可以作为本位货币的金属,储量最丰富的就属美洲。
就算跟佛郎机人重归于好,靠佛郎机人运银子来跟大明贸易,大明所得银子依然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社会所用。
为了银矿之事,沈溪不得不劳心又劳力。
恰在此时,有关河南巡抚、左右布政使、按察使等官员的定罪也出炉,这些犯事的官员基本被判斩立决,沈溪只是在三司会审后上达天听的奏疏中署名。
梁储和靳贵在这件事上没有请示沈溪,毕竟三司已出结果,只需要皇帝决定便可。
如今外人更在意的还是有关张苑的处罚,可是最后的上奏中并未提及张苑的名字,似乎真要把此人另案处理。
朱厚照这几天都在为增加国库收入而“发愁”,说白了就是他现在想要更多的银子,可惜的是沈溪给了他希望后数日都未入宫,趁着三司议定贪墨案时,朱厚照干脆又把沈溪召进宫商议。
有关河南巡抚等人的罪行,朱厚照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咬牙切齿地表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只是到了最后,朱厚照装作无意中问及:“怎么最后的罪犯名单中,少了一个人?”
沈溪道:“陛下说的可是张苑张公公?”
朱厚照气恼地道:“就是这狗东西……他不思皇恩,居然做出贪赃枉法之事,为何不直接将他定罪处斩?”
沈溪反问道:“陛下真要杀他?”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的腾腾杀气给硬压了下去。
朱厚照突然间变得很犹豫,回想起张苑的种种好处……朱厚照在对待一些对他看起来忠心的故人上,始终下不去狠手,显得瞻前顾后。
沈溪道:“要杀一个张苑不难,难就难在他是陛下派去赈灾之人,若被天下人知道,陛下派去的钦差是个贪赃枉法的无耻之徒,只会觉得陛下用人有问题。”
朱厚照点了点头:“那就换个方式,直接赐死算了……如此事情就不用声张开么?”
沈溪行礼:“若陛下决意要杀张苑,尽管下旨。”
“这件事先生做不行吗?”
朱厚照不忍心对“忠仆”下死手,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望向沈溪,好似在说,人还是你去杀,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沈溪道:“张苑曾犯大错,陛下将他发配去守皇陵,本该就此忘了他才是,但陛下却重新起用,让他成为朝中炙手可热之人,现在又要杀他,旁人会怎么想?”
朱厚照皱眉道:“先生到底是何意?难道先生要为他说情?”
沈溪点了点头:“此人暂且杀不得。”
“为何?”朱厚照道。
沈溪显得很笃定:“陛下需顾全颜面,先把此人卸职,赶出宫门,由得他自生自灭。”
朱厚照叹了口气:“顾全颜面……唉!朕还有何颜面可讲?不过念在他是东宫老人的份儿上,朕倒是可以饶他不死,不如让他继续回去守皇陵……他不是说对先皇忠心耿耿吗?朕倒要看他能在皇陵侍奉多久!”
沈溪道:“如此也可。”
朱厚照点了点头,有关张苑的事就此定下来,然后有意改变话题,问道:“先生之前说的抢佛郎机人矿山之事,筹划得如何了?”
沈溪惊讶地道:“陛下有意派出兵马征战海外?”
朱厚照懊恼地道:“感情先生还未策划?朕其实就是想让先生安排人手,不管派出多少人马,只要能把海外那些矿山据为己有,缓解大明国库库银紧张的问题便可。”
“若出兵,非两三百条大船,四五万兵马不可!”沈溪道。
朱厚照很欣慰,毕竟他听到的数字并不突兀,这样的船队规模,只比当初郑和下西洋时多一些,但收益却大不相同,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当即下令:“那先生现在就去着手准备吧。”
沈溪摇头:“如此规模的船队,需要差不多一千万两银子筹备,以目前税收情况,得三四年财政持续提供……不仅如此,还需要大量人手和物资。如今大明的状况并不适合做如此劳民伤财之事。”
朱厚照一拍桌子:“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就只能就此作罢?”
沈溪道:“看来暂时只有跟佛郎机人和解一途。”
朱厚照勃然大怒:“那些红毛番人吃里扒外,先生还让朕原谅他们?”
“但他们手上有银子,且他们需要我们的商品。”沈溪解释道。
朱厚照很不耐烦,摆摆手:“那这件事交由先生去做,旁人不懂这些事,赶紧想办法跟佛郎机人取得联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有机会把他们的矿山抢下来,还是抢在手里比较实在,大不了大明于海外建立一个藩属国就是,更甚者,干脆把佛郎机国打下来。”
……
……
朱厚照惦记银子都快疯魔了,他对于海外征战没有任何概念,以为建立殖民地是很容易的事情,却不知这种事要建立在造船和航海技术高度发达的基础上。
佛郎机人有长年累月航海经验,他们的船只适合远航,而他们国家的体制也决定了大航海可行。
但大明从来未曾为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做准备,在大明海盗就是海盗,朝廷不可能将这些人收编,甚至赐予私掠许可证等证件,鼓励他们出海去抢劫,更不可能因为海盗事业做得出色被朝廷赐爵。
“……大人,若把我们所有的大船加上,应该有跟佛郎机人一战的能力。”沈府书房,云柳知道朝廷有意要跟佛郎机人争夺海外殖民地时,振奋地说道。
沈溪摇头:“我几时说过,要跟佛郎机人开战了?”
云柳好奇地问道:“不跟他们开战,如何把矿山抢来?”
“真要让我们派出船队,经年才能抵达美洲,再于海上跟他们开战,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知道其中有多少陷阱?就算胜了,上了岸,如何跟当地人沟通?将来船队如何回来?”沈溪问道。
这些都不是云柳能回答的。
沈溪叹道:“跟佛郎机人开战,最多只算是个噱头,要以这件事做文章,却并非是要把事情付诸实施。”
“而且,我们在琼岛上建造的船只,绝非如此使用法。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佛郎机人,跟他们恢复贸易往来,哪怕真要打他们,也先把他们的航海图和航海日志搞到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