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满脸苦笑:“大人,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咱投入巨资开设学塾,等于是白给人送钱。”
作为沈家的忠实奴仆,朱鸿对于沈溪这种不计成本培养人才的方式并不支持,大明王朝开“义学”的人是有,但像沈溪这样满足一座城市的孩子入学,不论出身都招进来,简直跟把银子丢进大江大河没区别。
沈溪道:“这才花几个钱?比造船更重要的便是培养人才,人才有了什么都有了……嗨,这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若你想学的话,也可以到学塾读书。下一步我推行的就是专门针对成年人的扫盲班。”
朱鸿一听瞪大眼:“大人,您要让咱也去学?”
沈溪漫不经心地道:“学习总归没坏处,新城少有做农活的,基本都是工人,让他们的子女来免费读书算是给予他们的福利,甚至于他们自己也要学习文化知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很难把手上活计做好。”
朱鸿想了想,问道:“这有何关系?”
沈溪道:“识字的人容易接纳新鲜事务,眼界会宽许多,待人处事也会更加成熟稳重,书本中的知识不是让他们强身健体,而是武装头脑。总归这座城的人最好都能识字,而下一代都能做到最基本的读写,这样他们才有资格继承父辈的事业。”
……
……
沈溪在新城完全是按照他自己那套理论行事。
跟以前沈溪做事遭遇阻力不同,这次他基本没有遇任何阻挠。
山高皇帝远,朝中没什么人在意,新城看起来繁华,但其实更像是一座被世人遗忘的城池,这里的人基本都在地方上没法混下去的农民……谁有土地会背井离乡,迁徙别处?
现在沈溪的地位跟以前有极大不同,南京朝廷的人巴结他都来不及,更别说是给他制造麻烦了。
而京城跟沈溪有过节的,或者是看沈溪不顺眼的人,此时也都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便在于他们更希望把沈溪逐出京城,至于沈溪在外地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在这些人看来维持京城官场和谐要紧。
当然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沈溪明白,若过个一年半载,别人以为他没有威胁的时候,就会拿他眼下正在做的事做文章,把他的一些善举说成大逆不道,拿儒家的条条款款来抨击。
朝堂大权掌握在谁手里,话语权便在谁手里,完全可以把一件利国利民的事说成祸国殃民,总归正义跟邪恶间隔着的不过是对舆论的把控罢了,沈溪很清楚这一点,不会让自己在新城无所事事,就算身在江南也要对大明政局形成影响。
沈溪跟张永见过面后,没过几天推荐张永回京城的奏疏便送到朱厚照处。
这份奏疏内容繁杂,且行文相对隐晦,沈溪主要是跟朱厚照提出对平海疆和平息宁王叛乱的有功人员论功请赏,特别提到张永的功劳,建议朱厚照召张永回京,留在身边效命。
但这样一份奏疏不可能让张苑满意。
张苑收到奏疏后,故意压着不跟朱厚照奏禀,但又不敢隐瞒,于是在朱厚照玩耍一天疲倦欲睡时,提及沈溪上奏为有功将士请赏的问题,大有举报沈溪僭越之意……毕竟平息宁王叛乱的战争是朱厚照主导的,对麾下将士论功行赏是朱厚照的职责,跟沈溪关系不大,如此一来很容易便激发朱厚照的不满情绪。
朱厚照果然中计,奏疏都没看便扔到一边,呼呼大睡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朱厚照依然留滞淮安府城,他身边的人也多次提及论功行赏之事,朱厚照忽然想起沈溪的上奏。
朱厚照便是如此一个人,沈溪上奏时他觉得烦,毕竟沈溪是他的老师,他会觉得自己堂堂皇帝不能被人掌控。
但若长久没见到沈溪的上奏,他又觉得不安,沈溪教会他居安思危,朱厚照总怕人惦记他的皇位,自动他登基以来,安化王、刘瑾、宁王已三次谋反,中间更是经历鞑靼、中原和倭寇之乱,朱厚照时刻都提防有人造反。
上元节这天,朱厚照在淮安府看过花灯,回到行在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张苑叫来,跟张苑提及有关沈溪上奏之事。
张苑本来以为朱厚照累了一天回来便会歇息,谁曾想竟被传召,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直接面圣,当发现唐寅也在皇帝身侧他才感觉问题不太对。
朱厚照问道:“沈尚书之前的上奏,具体说了什么?”
朱厚照神色如常,张苑瞥了一眼后,战战兢兢回道:“回陛下的话,沈国公请求陛下为将士论功请赏。”
朱厚照皱眉:“只是论功请赏的事情?”
张苑迟疑道:“还有些琐事,比如说解除江南各地战备状态,以便将士卸甲归田,还有就是……陛下,老奴记不住那么多内容,不如将沈国公上奏的摹本拿来,交由陛下御览?”
朱厚照没好气道:“什么事都需要朕亲力亲为的话,要你作何?是这样的,朕知如今江南暂无大事,而沈尚书之前请求跟佛郎机人开战之事朕也没批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安抚好百姓,朕的想法是,多派钦差到地方,尤其是刚刚经历过战乱和灾情的地区。”
“这……”
张苑忍不住往旁边的唐寅身上看了一眼,怀疑这件事是否来自对方的建议,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道:“陛下,如今江西地方官府正在赈济受灾百姓,无须陛下挂心。”
朱厚照叹道:“朕难道不该为百姓做点实事?哦对了,朕忘了告诉你,接下来准备对京城官制进行改革,朕最近收到一些老臣请辞的奏疏,回到京城后,准备把那些尚书、侍郎、正卿、少卿撤换一批,老的下来,换上新人。”
张苑心想:“陛下要更换年轻官员,无非是对老臣不满,却对内阁人事只字不提,难道说这次新老交替跟内阁无关?或者只是敲山震虎?”
朱厚照再道:“司礼监是否也有一些老家伙该退下来?”
张苑心绷紧,赶紧回道:“陛下明鉴,高公公那边……”
“不止高公公,你年纪似乎也不小了。”
朱厚照眯着眼道,“朕的想法是,以后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该总由一个人来当,应该是两个人,就好像秉笔太监由多人出任,有事可以好好商议。或者干脆轮着当,看谁有能力,谁就能当得久一些。”
张苑听了冷汗直冒,心想:“难道我那大侄子暗地里又跟陛下进言,顺带告状?亦或者就是眼前的唐寅所为!”
“陛下……”
张苑赶紧申辩,不想朱厚照把自己的职位剥夺。
朱厚照一摆手:“朕知道你不情愿,现在只是个设想,没定下来。既然高公公年岁已高,那就让他退下,秉笔太监的空缺可以找能干的人顶上,最好年轻些,做事有冲劲,小拧子就不错,只是他平时要在朕身边伺候……”
旁边小拧子赶紧道:“陛下,奴婢能力不及,怕不能胜任。”
朱厚照点头:“你可以挂秉笔太监衔,不时拿司礼监的事情跟朕说说,让朕了解朝中局势便可,不需留在司礼监轮值。另外,把张永调回京城,朕想看看他是否能成为另一个掌印太监,李兴做事有章法,或许可以坐上首席秉笔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