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张太后记起什么事来,“哀家这边写了一份信,回头给谢阁老送去,再把杨大学士叫来,哀家有事跟他说……这天下的事情纷繁复杂,皇帝不管,哀家这个当太后却要多留点心眼。”
……
……
舰队回师,从爵溪所到新城,大概需要五天时间,但沈溪给自己留了十天时间。
舰队没有离海岸线太远,一天行程不长,日上三竿起航,尚未入夜舰队便靠岸,部分人马还会到岸上驻扎。
大明海疆经过百余年封锁,此时非常萧索,如同原始丛林,沈溪到处去观察一番,派人记录详情,到了晚上独处时他还会拿出地图做出标注。
没人知道沈溪在做什么,那些将领更不会去问,沈溪的思路跟常人格格不入,最开始或许会有人好奇,久而久之就没人在意了。
夜深人静,沈溪仍旧在看他绘制的海岸图纸,跟既有地图做对比。
以前大明海疆地图没有几何概念,画法抽象,近乎是一条线下来,甚至连基本东南西北方位都不能标注清楚,而现在沈溪手上的海疆图则一目了然。
此时沈溪看起来是认真查看海疆图,但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处于走神状态。
“大人,夜色已深,您该休息了。”
云柳出现在沈溪跟前。
此时距离返回新城还有两天时间,她刚刚获取江西的最新情报,路过舱门前时见到沈溪深夜还在秉烛办公,不由走进来,面带关切之色劝说。
沈溪没有理会,依然在认真想一些事。
云柳不敢打扰,站在旁边很久,才见沈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沈溪道:“明天可能要赶一赶,我准备入夜后返回新城,那时候舰队入港不会有太大麻烦。”
云柳不明白为何沈溪要入夜后回去,毕竟这一路上沈溪都没着急,好像是在等什么时机。
云柳道:“大人,有关宁王谋反之事,尚无音讯,至于派出去的那个倭女,现在刚进入江西地面……您是否要等宁王那边有确切消息后,再去面圣?”
沈溪摇头道:“宁王是否谋反,不关乎大局。我没有考虑这件事。”
云柳低下头,没再多问。
沈溪主动解释:“我在想下一步出征之事。”
云柳一阵恍然,但还是有些疑惑:“继续出征?难道说接下来平定海疆,追击倭寇残余,大人依然要亲自披挂上阵?”
沈溪再次摇了摇头:“海疆可平,但真正威胁到我们的未必是来自海上的贼寇,造成海疆不稳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大明的海禁政策……我已上疏请求陛下取消海禁,不过现在看来要在两年内取消的可能性不大,朝廷反对的声音很多。”
云柳想了想:“取消海禁,乃利国利民的好事。”
沈溪站起来:“好与坏并不是评判一件事是否可行的根本标准,只要有改变,必会引起朝中非议声。陛下这两年做了太多特立独行之事,在海禁是否取消的问题上未必会跟大臣交恶,这是我顾虑的主要原因。”
云柳道:“禁海乃太祖所定国策,朝中老臣,恐怕都会对大人所提方略产生质疑。”
“那就让他们继续质疑吧。”
沈溪无所谓地道,“我只是尽本份跟陛下提出请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事我不会勉强,根本没必要。”
……
……
沈溪要回来了。
朱厚照对此没什么感觉,是否见沈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毕竟海上战事已结束,他到江南来的目的没达到,留不留下来其实无足轻重。
“……陛下,要是您真想带兵的话,其实我们可以到西南去,听说那边还有异族未征服……”
朱厚照抵达新城几天后,过了那股新鲜劲,开始有些颓丧。
有人为他准备吃喝玩乐的事情,但无论怎么安排,这里的东西都不能跟京城的媲美,也无法跟扬州、徐州这些繁华的大都市相比。
新城固然好,很多东西很新鲜,但也仅仅限于新鲜罢了,城里的配套措施,尤其是吃喝玩乐的场所严重不足。
朱厚照作为皇帝最大的喜好就是玩,在这点上新城满足不了他。
朱厚照情绪不高,也跟他在沈亦儿那里受到冷遇有关。
江彬试图用一些方式改变朱厚照的生活,促成皇帝离开新城,甚至鼓动皇帝继续出征,到西南去平乱。
朱厚照坐在那儿,一脸郁闷:“这在在大明最东边,现在让朕去西边,难道是嫌朕还不够累,非要让朕折腾才好?平几个不臣的异族,难道要朕亲自上阵不成?”
有着沈溪平西北、中原和海疆三大战功珠玉在前,朱厚照觉得自己很难在一些事上有所超越,对出征的事意兴阑珊。
恰在此时,小拧子急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大概有重要的情况禀报。
“小拧子,有事吗?”朱厚照黑着脸问道。
小拧子没回话,看了江彬一眼,朱厚照没好气地挥挥手:“江卿家你先退下,今晚不用你伺候了。”
江彬也知自己在朱厚照面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此时皇帝心情不好,自己最好是不要拿热脸贴冷屁股,赶紧行礼后告退。
等江彬离开,朱厚照才喝道:“有话赶紧说。”
小拧子道:“陛下,奴婢听说……有人要造反。”
朱厚照一拍桌子:“好你个小东西,什么话都敢乱说……造反?你不是想说造反的人是沈尚书吧?”
小拧子赶紧跪下:“回陛下,并非是沈大人,而是宁王,这是南京守备太监张永跟奴婢说的……张永在南京打听到一些情况,赶紧派人前来通知,听说宁王跟倭人勾连,有个叫江栎唯的,以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现在就是在替宁王做事,人已被沈大人擒获……”
小拧子说得很详细,都是从张永派来的使者口中得知。
小拧子希望能通过这件事立功,汇报得非常详尽。
朱厚照本来有些意兴阑珊,听到后一双小眼睛瞪起来,似乎对此事非常感兴趣,急声道:“他娘的,居然有人想谋朝篡位?张永调查的情况是否可信?”
小拧子为难道:“陛下,这件事是否可信,只有您亲自问过张公公才能得知……要不,将他从南京叫来?”
朱厚照想了想,站起来:“不用着急,再过两天沈尚书就会回来,有事问沈尚书也一样。本来朕还觉得没事做呢,现在好了,正好带兵去平宁王,顺便震慑一下别的皇亲贵胄,让他们知道朕不是好惹的!”
小拧子没料到朱厚照又想御驾亲征,不过他也大概能理解朱厚照的心态,既然打倭寇掺和不上,还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去打造反的藩王。
……
……
有关宁王谋反,早就有小道消息传播。
宁王在谋逆上不是很有经验,加上平时做事高调,使得地方官府对他颇为忌惮,朱厚照到江南后,就算宁王不想谋反也有人会拿他来做文章,更何况宁王野心很大,小动作不断,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因小拧子单刀直入跟朱厚照禀明情况,当朱厚照把意思传达下来时,张苑很被动。
“……宁王谋反?”张苑显得很诧异。
倒不是说他没听说这小道消息,而是他觉得这会儿不适合提,毕竟皇帝还在江南,把事情闹大不太好。
这也跟他收了宁王送来的礼物有关。
张苑本来就为自己受贿渠道单一而发愁,现在有人把大把的银子送过来,他基本是来者不拒。
宁王看中这点,向张苑大肆贿赂。
拿人手短,张苑不会去主动跟朱厚照提宁王谋反,不想竟被张永和小拧子抢了先机。
小拧子道:“陛下说了,沈大人回来后就派兵去攻打宁王,所以要提前做准备。”
张苑一怔,若是朱厚照早一步离开新城,他乐于接受,他跟江彬一样都不希望朱厚照长久留在新城,这里毕竟是沈溪的地盘。
但若说让他筹划带兵攻打江西,他也不情愿,一来他没这本事,二来他觉得这件事很荒唐。
张苑皱眉:“已确定宁王谋反了吗?陛下为何会如此着急出兵?小拧子你老实说,这件事是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小拧子神色拘谨:“陛下跟前,岂能随便乱说话?尤其涉及藩王……”
张苑稍微一琢磨,握紧拳头:“定是江彬那狗东西,居然在陛下面前诬告皇族,他是活腻了。”
小拧子讶异道:“听张公公这意思,你不会觉得宁王是好人,谋逆之事子虚乌有,更不打算配合陛下平藩吧?”
张苑没好气地道:“你个小东西就会嚼舌根子,咱家要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指点!不过沈大人要回来倒是实话,陛下是否带兵去平乱,全看沈大人是否支持……只要这件事不是沈大人捅出来的,怎么都好说。”
小拧子有些惊恐,心道:“这事儿不对啊,张苑一直没跟陛下提,沈大人也没说,难道就等着我往口袋里钻?”
张苑不知小拧子心中所想,不耐烦地挥手,“咱家要去查宁王的事,你个小东西有事的话请自便……走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