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因沈明钧、周氏要跟大房、二房等其他四房人一起过年,这也是沈溪担任两部尚书,基本确定站在朝廷权力巅峰的第一个新年,周氏母以子贵,想体会一下当沈家大家长的感觉,自然要张罗大家族的聚会。
儿子周氏自然要带过去,不过女儿就有些麻烦了。
这个时代女人终归要嫁人,将来不姓沈,所以也就没那么着紧。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周氏觉得这个闺女太会捣蛋,还不如丢给儿媳看着,总归儿子后宅都是女人,让沈亦儿到这边过年也方便。
沈亦儿的问题,让谢韵儿有些难以作答,琢磨好一会儿才道:“应该是你大哥在外审案……好像是公堂挪到咱家来了,应该是有重要人前来。”
因为不清楚皇帝是否在前院,谢韵儿不敢随便乱说。
再者,她还得防备沈亦儿过去捣乱。
关于沈亦儿跟朱厚照的“渊源”,在她这里不算什么秘密,沈溪已叮嘱过她严禁沈亦儿随便到前院乱跑,防止突然遇到朱厚照,跟朱厚再次起冲突。
“审案吗?那倒是有趣。”
沈亦儿乐呵呵地问道,“那嫂子,我能过去看看吗?”
谢韵儿当即回绝:“不行,你大哥在那边做正事,你不能过去打扰……而且现在出了后院月门,就有大批人看守,基本是朝廷派来的官兵,如果你过去捣乱的话,会让你大哥很难做。”
到底谢韵儿太过心善,没有吓唬这个小姑子,她对这个小姑子没有太大脾气,平时并不会拿出周氏那样强硬的态度。
沈亦儿吐吐舌头:“我知道了,嫂子。”
恰在此时,小玉过来,有内宅的事情要跟谢韵儿说。
谢韵儿顾不上小姑子,沈亦儿趁机溜到外面的院子,对她来说,别人越不想让她做的事,她越想“挑战”。
“哼,以为有院墙阻隔,就能难倒我了?大哥的府邸,我比谁都熟悉,大不了我去房顶看看大哥是怎么审案的。”
沈亦儿心里得意,自言自语道。
平时周氏骂女儿能上房揭瓦,这话听起来夸张,但一点都不假,以沈亦儿的性格的确能做出这种事,她的性格比一些好动的男孩更加活泼,爬山爬树上房下池塘以前可没少做,这跟她平时无所事事有关。
当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时值青春叛逆期却没有什么事做,就会想怎么找好玩的东西,而沈家又想将她关在闺房,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便琢磨怎么偷跑出去玩,而翻墙上房这都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
……
……
就在沈家大小姐准备到前院看好戏时,谢迁、杨廷和、杨一清三人刚从传话的太监口中得知皇帝安排,让他们进沈家旁听审案。
虽然不合规矩,但谢迁却不能回避,且他一直坚持要进内,这回也算得尝所愿。
杨廷和劝说:“谢阁老,为今之计最好能向陛下建言,不能再如此胡闹下去……若进到院中,等于是默认陛下胡闹。”
杨一清则没什么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谢迁。
谢迁面色不善,随即三人目光放到远处,只见有马车过来,而且不止一辆。
等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几人,除了司礼监掌印张苑外,还有刑部尚书张子麟,以及大理寺少卿全云旭。
三人过来属于协助审案,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系受皇帝传召,而张苑则是主动前来。
“谢阁老,您还在这里等候呢?”
张苑在这几人中权势最大,带的随从也最多,走过来后也有跟谢迁直接对话的权力,甚至杨廷和、杨一清,他基本上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张子麟和全云旭则过来给谢迁等人行礼。
谢迁问道:“张公公过来作何?”
张苑笑答:“跟谢阁老目的一致,问问陛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听说今日陛下要亲自过问逆党案,这案子牵扯到朝中一些权贵,若是有必要,连皇亲国戚都要提审,这可真是桩泼天的大事。”
杨一清问道:“张公公乃是奉陛下御旨而来?”
一句话,就让张苑脸上的笑容凝滞,随即目光阴霾地看向杨一清……对方这话似乎是故意呛他。
若是谢迁或者杨廷和,或许会在表面上对张苑保持尊重,到底内阁跟司礼监属于对接的关系,就算再看不过眼也只能保持和气。
但杨一清领衔的户部,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独立行事,他看不惯张苑的嚣张气焰,再加上张苑胡作非为的过往也是人所共知,即便此番重新被皇帝启用,依然难以得到杨一清这样的直臣尊重。
张苑道:“咱家来求见陛下,就不多打扰诸位了……告辞!”
或许是觉得没什么话好说,张苑先行往沈家正门而去,快到门口时有侍卫过去阻拦,便听到张苑大声喝斥。
看着张苑的背影,杨廷和皱眉道:“这个张公公,行事愈发骄横了,若长久下去怕是会出乱子。”
谢迁往杨廷和身上看了一眼,摇头道:“他要怎么做事,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咱们先进去看看,希望别出岔子才好。”
……
……
谢迁、杨廷和、杨一清、张子麟和全云旭一起进了沈家前院,院中已挂起一盏盏灯笼,将沈家正院照得透亮。
两旁已设了几个座位,似是给来旁听审案之人准备,朱厚照和沈溪都没出来,张苑也在正堂见沈溪,房门紧闭,谢迁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马九走过来:“几位大人请入坐,这边特意准备了烤火的火盆,还有暖炉等,另外尚有热茶和厚披风。”
几人这才知道,原来沈溪为这些来听审的官员准备得很齐全,生怕这些人冷着了,座椅座垫都有,还有全套御寒装备,进来后的确是比等在门口好太多。
“嗯。”
谢迁没跟马九置气。
对于大明有功将领,谢迁还是保持礼重,如此也能在中下层军将和官员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
随即谢迁走到当首的座椅前坐下。
这边刚落座,便有人将热茶递过来,谢迁本想伸手接过,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已经冻僵了,于是指了指面前的小几,示意放在上面。
马九过来道:“谢大人,这里有暖炉。”
谢迁顿时一阵感慨,突然觉得沈溪这府宅多了几分温情,人情味浓重许多。看着面前的小暖炉,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沈家堂屋,他坐的地方距离堂屋门口不过两丈,但见门打开,张苑从里面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沈溪,却不见皇帝的面。
“沈尚书。”
没等谢迁起身打招呼,张子麟和全云旭便迎上去,因为二人不但是来听审,更是来参与审问,分别代表着刑部和大理寺两大司法衙门。
沈溪先是行礼,再走到谢迁跟前,本来谢迁想起身相迎,但略一琢磨却选择坐在那儿不动,倒是杨廷和跟杨一清已站起来。
谢迁有资格在沈溪面前拿乔,旁人却不行,沈溪的职位和地位在那儿摆着,朝廷到底是个讲究尊卑的地方。
沈溪道:“谢阁老。”
“嗯。”
谢迁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四处望了望,问道,“陛下呢?”
沈溪回道:“陛下正在厢房休息,之后会提审一些涉案嫌犯,还有一些案犯正在西厢接受审问,谢阁老是否要亲自过去看看?”
谢迁仍旧端坐如常,目光落在沈溪身上道:“别都是外戚张氏的门人吧?”
“有些是。”
沈溪回道,“还有缉捕回来的接头人,如今很多证据表明,外戚张氏似乎涉及跟贼人勾连,至于是否参与谋逆尚不好说,陛下言明要在今日将案子审结。”
谢迁本想怪责沈溪两句,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没什么可说。
沈溪的回答已算是滴水不漏,既没有给案子定性,也没发表什么个人见解,而案子的关键也在皇帝身上,而非沈溪引起。
谢迁道:“老夫想要求见陛下,是否可行?”
沈溪摇头:“陛下之后便会过来,谢阁老到时候便可觐见,但此时不行,陛下之前已有明言不见大臣。但陛下已同意再邀请朝中一些元老勋贵旁听审案,目前他们正往这边赶过来。”
对于谢迁来说,没办法苛求太多。
皇帝还在休息,稍后会在审案时露面,真有事情可以到那时再呈奏,不必急于一时,而且现在皇帝还让三司衙门的人加入到审案,特意增加旁听监督的官员和勋贵,至少在之后审问时有何不当之处,他和那些文臣勋贵可以跳出来说明情况。
“嗯。”
听了沈溪的叙述后,谢迁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表明他已知晓。
恰在此时,江彬走过来,对沈溪道:“沈大人,已派人去将建昌侯府搜查过,回报说搜查出一些证据,正准备送来。”
沈溪点头。
谢迁支棱着耳朵倾听,闻言不由带着几分恼火质问:“谁让搜查建昌侯府的?皇亲国戚的府宅也能随便搜查?”
几人都在打量谢迁,在场人中也只有谢迁坐着,跟整个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沈溪没有回答,江彬则显得很傲慢,瞟了谢迁一眼,昂着头道:“乃是陛下亲自下谕旨搜查,之前已擒拿建昌侯府一名管家,发现他跟贼人秘密勾连,罪证确凿……陛下随即下令搜建昌侯府。”
谢迁可以在沈溪等文官面前耀武扬威,但面对一个身份低微的武将,却发现无言以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江彬这个武将居然给他这个首辅大臣讲规矩和道理,而且人家所说很有道理,已查到部分罪证,所以皇帝才下旨搜查建昌侯府,这样做有何不可?
谢迁本以为沈溪会替他说上两句,却见沈溪站在那儿好像木头人一般,不由心里来气。
好在杨廷和凑过来打起了圆场:“既是陛下下旨,还是等搜查结果出来再说。”
谢迁非常着急,心道:“这不已经明摆着说找到人证,现在又搜到物证?如果陛下犯浑,决意要杀外戚,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之厚,你去做你的事,老夫有事再找你。”谢迁突然说了一句。
他这句话更像是下达逐客令,显然他想跟杨廷和、杨一清等人商议事情,又不想沈溪听到。
沈溪不由对谢迁很无语。
你在我的府宅,居然对我下逐客令?
你要做什么用得着遮遮掩掩?无非就是找人通知张太后,尤其是高凤,让他把消息传到宫里面?
谢迁觉得自己老谋深算,做事周详,但在沈溪看来,谢迁身上全都是破绽,对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沈溪还算是给谢迁留个面子,行礼道:“那在下就不多打扰谢阁老了,正好也有要事先作安排。”
随即沈溪跟江彬一起往西厢而去,那边有被擒获来的几名贼寇,正在拷打审问。
沈溪离开后,谢迁马上对杨廷和道:“赶紧派人通知高公公,让他回奏太后,说是这边已开始搜查寿宁侯和建昌侯府,许多证据已被坐实,闹不好就是通番卖国的罪名,甚至可能涉及到谋逆……”
杨廷和道:“谢阁老,如今案子尚未查清,如此去跟太后奏禀,是否会……”
谢迁道:“你以为有之厚在,这案子审下来还会有别的结果?等他把事都查清楚,也由陛下给定了案,再想转圜恐怕来不及,只有此时奏禀到太后,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杨廷和稍微想了下,不由点头,他大概理解到,这是谢迁对张太后最后的提醒,估摸是要以太后来对案情施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