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陛下在宣府近半年,京城那边又戒严,导致跟地方联系的纽带基本中断。中原和江南之地卫所众多,在没有太子监国的情况下,谁敢保证没人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
朱厚照想了下,笑了笑道:“先生危言耸听,这怎么可能?朕御驾亲征,取得旷世功业,谁要是反叛必须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朕有先生这样的能人庇佑,谁敢轻举妄动?”
朱厚照突然心安了,他凭靠的就是沈溪,他此时想的是就算有人跟自己抢夺皇位,有沈溪这位战无不胜的军神庇护,谁有资格染指皇位?
沈溪摇头:“陛下应该明白,朝廷的稳固除了君臣一心,再就是天道人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是否能确保所有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嗯?”
朱厚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答,显然到现在为止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察觉任何危机。
沈溪道:“陛下在宣府,远离朝堂,首辅大臣和司礼监掌印同时空缺,敢问陛下,现在朝廷发生任何事情,如何能在第一时间为陛下所知,陛下又以如何方式去做出决策,再以如何方式执行?”
朱厚照很难回答沈溪的问题,这些事基本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作为皇帝,他对朝事根本就不上心,至于朝政根本是靠一群朝臣,甚至是刘瑾和张苑等人支撑。
沈溪继续道:“陛下或许不以为意,但陛下要明白,现在没人造反,并不代表没人有这个想法,君王出狩自古以来就是大忌,有多少皇帝,因领兵出征在外,后院起火丢了皇位?”
朱厚照小眼睛转了转,道:“听沈先生这一说,朕好像记起来,历史上海陵王,还有苻坚这些人,都是因为出征失败而死,但他们若胜利凯旋的话,何至于后院起火?”
沈溪无奈摇头:“陛下应将这些事作为参考,微臣这里只问陛下一句,自古以来可有君王给臣子犯上作乱的机会,明明有漏洞而不填补?”
朱厚照想了想,轻轻摇头。
沈溪道:“陛下如今长期滞留在外,等于给了别有用心之人机会,如此等于说陛下给他们打开一道造反的后门,若陛下早些回京,那后门就可以关上。陛下是否觉得,要一直给逆臣留下这道门?”
朱厚照很不高兴,无论沈溪用什么理由劝谏,在他听来,始终是一种管教的姿态,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先生,朕说了,这几天便会回京,你不需要再赘言,朕知道分寸。”朱厚照不耐烦地道。
沈溪道:“请陛下定下归期,微臣可以帮陛下筹备,到那日,陛下只需登上銮驾一起回京便可。”
“沈先生,你是怀疑朕空口说白话?朕是那种人吗?朕说会回去就会回去,现在让朕定,朕怎知道接下来几日是否有什么急事?总之慢慢准备,等一切稳妥出发即可,具体时间就不作要求吧!”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不靠谱,或者说他只是为了早点将沈溪打发,所以开口就是空话。
沈溪道:“若陛下不想定,那不妨由微臣来定,两日后出发回京,不知陛下是否恩准?”
朱厚照一甩手:“那就两天后走,先生这样咄咄逼人,实在让朕喘不过气来……不行,还是三天后再走!”
朱厚照不想被人管束,沈溪说两天走,他就非要加上一天,跟沈溪对着来,这已触发他心中更深层次的逆反。
沈溪行礼:“那微臣便回去准备,三天后准时出发回京,在接下来两天时间里,请陛下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微臣会在行在外为陛下保驾护航!”
……
……
之前沈溪还是朱厚照眼中会办事的大功臣,随即沈溪就变成了狗不理,朱厚照连行在大门都出不去。
“陛下,沈大人一直在门口等着,说是这两天会在外面过夜,不让陛下随便出去。”小拧子进来后,战战兢兢将沈溪的情况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恼火地道:“沈先生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朕惹着他还是怎么着?”
说话时,朱厚照目光瞟过侍立一旁的江彬身上,只见江彬的目光中满是回避,显然此时的江彬对于沈溪很忌惮。朱厚照突然意识到,这几天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其实就是跟江彬出去胡闹。
朱厚照道:“小拧子,你去后门看看,若没人守着的话,朕就从后门走。反正沈先生不可能会分身术。”
小拧子行礼:“那奴婢去后门看看。”
此时小拧子心里有些纳闷儿,作为皇帝,朱厚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么会任由沈溪堵门?这种应对方法他没怎么看懂,照理说大臣堵门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偏偏发生在沈溪身上,好像一切还很合乎情理,因为朱厚照对此非常忌惮。
朱厚照这边焦急等待,许久后小拧子才回来,进门后大惊失色:“陛下,这可怪了,后门那边也有个沈大人,不但后门有,旁边各门都有一人,似乎沈大人真的会分身术,所有门都兼顾到了。”
“这怎么可能?”
朱厚照眼睛里闪动着光彩,“一定是障眼法,沈先生只可能在其中一处,其余都是假的,难道你看不出端倪?”
小拧子道:“要不……让小人出去跟沈大人打个招呼,以断定哪个门守着的才是真的沈大人,陛下然后趁机从其他门出去?”
朱厚照稍微琢磨一下,摇头道:“不行,你去见的话,肯定会让沈先生提高警惕,这件事就没那么好玩了。”
小拧子哭丧着脸,越发看不懂朱厚照了,明明要赶着出去胡闹,怎么好像还跟沈溪玩起捉迷藏来了?
朱厚照道:“可能这是一道考题,沈先生是想让朕猜猜,他到底在哪儿,他这是跟朕玩心机。”
江彬道:“陛下,要不翻墙出去吧,一定遇不到沈大人。”
“混账东西!”
朱厚照怒骂道,“把朕当作什么了?朕是贼吗?朕根本不需要用翻墙这种下作的手段……丢了,小拧子,行在一共几个门啊?”
小拧子回道:“前后各一个门,侧面还有两处小门,都是奴才进出的地方,陛下最好不要走小门。”
朱厚照嘀咕道:“正所谓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共四道门,若以沈先生的想法,一定觉得朕会从小门走,他的真身很可能在左右两道门外,前后门都是虚的,不可能有人……不对,沈先生深谋远虑,肯定能想到这一层,觉得朕可能会走前门或者后门,所以虚实没变……但沈先生还有可能会想到第三层……”
这边朱厚照好像魔障一样,居然详细分析沈溪会堵在那道门外,想了半天都没拿出一个结果。
最后朱厚照看着江彬和小拧子问道:“你们觉得,沈先生会在哪道门外?”
江彬脑子灵活,道:“陛下,要不这样,您先跟拧公公到其中任何一道门后面,让拧公公出去跟沈大人说个话,若确定不是本人,陛下就从那里走,若是的话陛下不需要出去,直接走旁的门便可。”
“这主意不错。”
朱厚照笑道,“你小子挺机灵的嘛。”
这边刚夸赞完,朱厚照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道:“不行,沈先生明摆着跟朕玩脑子,朕用这种手段,简直丢人,四道门走三道都能出去,还非要用这种手段,岂不是很丢人?”
江彬不敢说什么了,他发现眼前的小皇帝脾气实在古怪。
小拧子道:“陛下,兵不厌诈啊。”
朱厚照皱眉道:“这算什么兵不厌诈?朕就试着走一次,若真被沈先生遇上,那就算朕没本事,这次不出去也是对的……其实,说起来朕赢的概率还是很高的,不过朕的心思,定会被沈先生猜到,所以朕不自己选,让你们两个来选,你们觉得走哪道门合适?”
这下可把小拧子和江彬给难住了。
若是皇帝自己选的,错了的话只能自己承担责任,若他们来选的话,那出了问题他们可担不起这罪过。
江彬和小拧子对视一眼后,几乎是一齐说道:“陛下,要不走正门?”
朱厚照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虚虚实实,走正门最合适,沈先生一定会考虑朕不走寻常路,但朕就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此时的朱厚照多了几分自信,对小拧子道:“小拧子,你先留在这里,朕不需要你伺候了,明天一早再过来便可。”
朱厚照兴冲冲便带着江彬往行在正门而去,等出了大门口,他朝着远处站立的“沈溪”打招呼:“这么巧,沈先生守在这里?”
显然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个“沈溪”是真的,可当对方走过来后,朱厚照傻眼了,这不是沈溪又是谁?
“陛下何故入夜后出来?如此轻车简从,怕会危及陛下安危……陛下请回吧。”沈溪走过来说话后,朱厚照便感觉自己应该是哪里判断错了,居然正好撞到沈溪枪口上。
朱厚照惊讶看着沈溪:“沈先生为何在这里?”
沈溪没好气地道:“陛下,若微臣不等在这里,还能去何处?”
朱厚照顿时语塞,心中升起一抹明悟:“也是啊,若沈先生在别的地方等朕出去,岂不是说沈先生根本没尽到义务?所以说,别的地方都是他故布疑阵?他怎知朕一定会从这里出来?”
“沈先生,你在这里等着,早有预谋吧?”朱厚照黑着脸问道。
沈溪摇头:“微臣不知陛下在说些什么,请陛下及早回去,入夜后不能再出行在。”
朱厚照气恼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先进去歇着。都说好三天后出发,朕还能抵赖不成?也不让朕消停一下。”
说完,朱厚照不耐烦往门里面去了,等进了门口后,他还回看一眼,只见沈溪仍旧站在那儿没有离开之意,显然是不相信他晚上不会出来,留在门口盯着。
朱厚照进了院子后,气恼地道:“沈先生怎么知道朕会从大门出去?是否有人泄露风声?”
江彬道:“陛下,沈大人应该一直在大门外等候,小人料想,没人泄露风声,只是沈大人神机妙算……”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神机妙算?根本是朕没思虑好罢了……真是气人,朕早该想到,这么直愣愣冲出去不撞上沈先生才怪。”
江彬问道:“那陛下,咱们往旁的门去?既然确定沈大人在正门,若从旁的门走,一定不会再遇到沈大人。”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觉得朕是言而无信之人吗?朕刚才对沈先生说的话,难道你没听到?”
这下江彬不敢随便乱说了。
朱厚照仍旧有些气恼,进入后院后,见小拧子正在收拾书桌,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惊讶,显然小拧子对朱厚照突然折道回来很不解。
“行了,今天朕先留在行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过三天就要动身回京,这会儿出去走动的确不太合适。”
朱厚照对小拧子道,“小拧子,你去跟沈大人说,让他早些回去休息,朕绝对不会再从行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