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并非三边总制,工作比起杨一清来轻松许多,毕竟杨一清才是正牌的宁夏巡抚,对本地军政有决断权,在对待军功问题上自然比沈溪更上心,之前安化王谋逆的证据和人证口供等,都在杨一清手上,沈溪没打算接管过来,所以殚精极虑的只能是杨一清。
沈溪知道刘瑾在他回京的问题上会设置重重障碍,他应对的措施很简单,就是不管不问。
在这件事上,沈溪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在得到李衿提示后,开始着手建立一套不同于之前军方体系的系统,准备让惠娘和李衿负责手下另一个基于商业网络的情报系统,虽然二女不用事事亲历亲为,但却是具体主事人。
随着时间进入八月,战功厘定基本结束,朝廷调令迟迟未到,甚至京城没传来更多风声。
刘瑾执行朱厚照命令已习惯阳奉阴违,根本就不打算让沈溪回朝,最初刘瑾还有些担心,但随着发现朱厚照沉迷逸乐,根本不过问军情,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在没得到朱厚照授意的情况下,把传召沈溪、杨一清等人回朝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八月初八,这天朱厚照刚从豹房回到皇宫,便见刘瑾站在乾清宫后殿门口等他。
朱厚照面色不善:“刘公公?朕有传召你来吗?”
刘瑾上前行礼:“陛下,老奴有事跟陛下启奏,又怕打扰陛下清梦,只能趁着陛下回宫时,在这里碰运气……”
“行了!”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有什么事,快快说了,朕最近很忙,不爱听你瞎叨叨!”
刘瑾就喜欢朱厚照不问朝政的风格,道:“陛下,是关于西北军情……”
朱厚照问道:“你不说,朕还没记起来,之前朕不是让你传召平定宁夏有功的沈尚书等人回朝吗?现在他们走到何处了?”
刘瑾心想:“那谢于乔做事真不靠谱,都给了他机会跟陛下陈奏西北有鞑靼人犯境,为何到现在也没见他把事情奏禀上来?难道说谢于乔根本没有跟陛下沟通的渠道?难道咱家高看他了?”
刘瑾道:“陛下,老奴正为此事而来,以老奴所知,西北鞑靼人犯境,沈尚书和杨巡抚暂时无法回朝,这不,三边和宣大地方告急公函已到京师……”
在这问题上,刘瑾显得很狡诈,手段老成。
他利用自己面圣机会减少,故意不见朱厚照,如此朱厚照就没机会问及沈溪和杨一清回朝之事,等过个十天半月,再到朱厚照这里来说西北有狄夷犯境,如此一来,沈溪不回朝就跟他没传旨到西北去没关系了。
朱厚照怒道:“鞑子犯境?几时的事情,为何朕不知?”
刘瑾出言辩解:“这件事老奴也刚得悉,之前老奴还以为只是少数地方有鞑靼人扰边,不足为虑,但如今三边和宣大各边塞奏报边情危急的奏书愈发增多,老奴不能坐视不理,只能想办法告知陛下。”
“沈尚书和杨巡抚呢?”朱厚照迫不及待问道。
刘瑾支支吾吾:“老奴最近没听到相关的消息,怕是因军情紧急而耽搁回朝,这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陛下不能责怪两位大人行事拖拉!”
破天荒地,刘瑾居然帮沈溪说话,整件事编得滴水不漏。
朱厚照心生疑窦,暗忖:“朕刚要召沈尚书等人回朝,就发生鞑子犯境之事,有这么巧?不会是刘瑾搞鬼吧?”
朱厚照没继续质问,一摆手:“进内说话!”
刘瑾不知朱厚照心思,以为在伪造西北军情奏疏后,可以轻松蒙混过关。他却不知朱厚照自打知道刘瑾在京城富商和士绅捐金问题上欺瞒,就心存疑虑,多次让小拧子查他,现在朱厚照对他的怀疑,已大于对他的信任。
到了乾清宫正殿,小拧子迎了上来,然后恭敬地站到朱厚照身边。刘瑾看到后很不爽,觉得那应该是自己位置,现在却鹊巢鸠占。
“详细的情况,你且说来听听!“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把他伪造的,关于西北各处奏明有鞑靼人犯境的情报文书交到朱厚照手上。
因为九边多在刘瑾控制下,刘瑾拿出来的奏疏未必是伪造,很多真的是自西北地方送到京师……当然,就算是京师伪造,刘瑾也会派人跟地方官员和将领打招呼,如此才不会漏出破绽。
朱厚照本来有很多怀疑,但看过情报后,疑心减轻不少。
作为皇帝,居然跟朝臣完全脱离联系,就连直接受皇帝控制的厂卫系统,也旁落刘瑾手中,朱厚照闭目塞听,就算有再多怀疑,也架不住一群人联手欺骗他。
朱厚照看过一堆奏疏后,手指头大致掐算了一下,道:“以地方上奏,鞑子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休整后,又能派出十几万兵马犯境?以为朕不会算数?鞑子有这么多兵马吗?”
刘瑾为难道:“陛下,这都是地方陈奏,或许有不尽不详的地方,但料想地方官员和将领不敢空口说白话,说有十几万兵马或许不对,但也许是各地兵马看到的都是同一路人马,情急之下没有相互核对就上奏朝廷呢?”
朱厚照生气道:“鞑子挺凶的嘛,居然以这么多路人马袭扰我边陲,看来是以前沈尚书没把他们打怕,正好朕定下两年平鞑靼国策,如今算起来,应该剩下不到半年了吧?不如朕趁机御驾亲征,把那些鞑子彻底打垮……”
饶是刘瑾无法无天,以为自己胆大包天,但在朱厚照这么狂妄的话语前,都自愧不如。
朱厚照说这话理直气壮,好像一切都可轻易完成,只要带兵去,就能摧枯拉朽之势把草原彻底平定。
刘瑾道:“陛下,如今未到两年之期,并非是平鞑靼最好时机,以老奴看来,如今西北有沈尚书和杨巡抚等人在,鞑子就算犯境,也会吃不小的亏,到时候鞑子自然会乖乖地夹着尾巴逃离我边塞!”
朱厚照皱眉:“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沈尚书留在西北,是吧?”
这下刘瑾不敢随便接茬了,他能感觉到朱厚照对自己的怀疑,却有恃无恐,谁让他手上有那么多伪造的奏疏?
朱厚照看了小拧子一眼,这才回过头:“朕心意不变,沈尚书先回朝,就算鞑子犯境,也蹦跶不几天,朕让沈尚书回朝也是想跟他商议灭鞑子的具体事项……明年开春后,就到了两年之期,朕现在一刻都等不了!”
刘瑾发现自己的计划落空,非常恼火,心想:“不管咱家怎么说,这昏君就是不听呢?”
朱厚照一摆手:“现在就去传朕的旨意,让沈尚书在九月十五之前回京,若人回不来,朕就问你的罪,退下吧!”
刘瑾气恼无比,甚至想当着朱厚照的面发泄一通,但又知道自己没资格君前造次,只能忍气吞声,带着他编造的奏本离开。
刘瑾走后,朱厚照问小拧子:“你说刘瑾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西北当真有鞑子犯境?”
小拧子显得很局促:“奴婢不知。”
“你不知什么?是刘瑾的目的不知?还是西北的事情你不知?”朱厚照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问道。
小拧子苦着脸道:“奴婢只知道忠君报国,但刘公公是否这么想,奴婢就不敢保证了……奴婢听闻,西北的确有鞑子捣乱,但没到不令沈尚书回朝的地步,甚至刘公公可能到现在都没把陛下传召沈大人和杨大人回朝的圣旨发下去!”
“什么?”朱厚照惊愕地问道。
小拧子道:“虽然奴婢有很多事不懂,但陛下您到底要防备些,刘公公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刘公公,做事不再像以前那样尽职尽责!”
朱厚照一抬手,不让小拧子继续说下去,脸上满是失望和沮丧。
许久后,朱厚照道:“那小拧子,你帮朕做一件事……朕写一份传召沈尚书和杨巡抚回朝的诏书,你派人送到宁夏镇,这件事千万不得被刘公公所知,只要你能完成,朕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