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勋面色略带尴尬,道:“但至少这次,陛下让张苑领内府差事还算比较靠谱,张苑怎么说也跟外戚有关系,帮陛下筹措些银两应该不难吧?”
“若换你去做这差事,你有信心?”谢迁看着屠勋问了一句。
这问题让屠勋根本无从回答,摇头道:“于乔这不是为难人吗,我乃刑部尚书,负责谳狱之事,怎会管内库差事?唉!说起来,这件事跟户部有不少牵扯,可户部那边……”
屠勋的话只是说了半截,言外之意是户部现在还为阉党把控。
谢迁缓了口气,道:“就算少了个刘瑾,但阉党势力仍旧不可小觑,若刘瑾这个阉党魁首回朝,影响仍旧巨大,你我到那时,怕是又要日夜揪心……”
屠勋哈哈一笑:“有于乔你,我怕什么?既然这件事已得到圆满解决,于乔,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如今司礼监不管事,内阁事务繁忙,你应担当起内阁首辅的职责,莫让天下人失望才是。”
被人戴高帽,谢迁却没有感觉多荣幸。
谢迁沉吟半晌,临走时才出言提醒:“之前刘瑾尚未将手伸到刑部这边,刑部上下跟兵部基本形成呼应之势,若这些日子我在朝出状况,你要跟之厚通力合作,总归不能让阉党得逞!”
屠勋皱眉:“于乔,你这总是跟留身后事一样的语气,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有你在,何必让我们这些部堂担忧?还有之厚……他到底年轻气盛,若让其继续顶在前面跟阉党斗下去,吃亏的终归是他!”
谢迁冷笑一声:“吃亏?这小子莫要少占便宜才好!看看现在,刘瑾离朝后最风光的人是谁便知晓,想让他知难而退,怕没那么容易!”
屠勋道:“于乔何必对一个后生有如此大的成见?”
“你们是不熟悉他。”
谢迁语重心长,“这小子鬼花样多得很,谋略过人,奈何我无法再在朝十年二十年,否则一定会看着他,莫要让他做出出格之事!之前要应付刘瑾,他提出穷兵黩武之国策,赢得陛下之心。若阉党势力剪除,国策之事当废,此事必须要提上议程!”
……
……
谢迁已经在想如何限制沈溪的权力。
沈溪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自己左右逢源,手握大权,那是因为谢迁想利用他来跟阉党斗,就算谢迁不同意两年平定草原的国策,还是咬牙同意下来,甚至帮他将朝中非议的声音给压制下去。
只要刘瑾一倒台,谢迁作为内阁首辅,首先便会站出来质疑沈溪推行的改革。
沈溪这边知道张苑领内库差事后,发现自己有麻烦了。好在张苑首先想到求助之人,不是他这个侄子,而是寿宁侯和建昌侯。
甚至在见这两位外戚前,张苑被张太后叫去问话。
张太后已经许久不过问朝事,因为给儿子娶皇后之事,母子二人出现矛盾,甚至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朱厚照都有意回避她,日常例行请安也给取消了。张太后一个人在后宫,显得百无聊赖,今日去见见太皇太后,明日去见见没人疼的儿媳妇,或者是在慈庆宫逗弄一下自己的小女儿,生活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为了罢黜魏彬之事,张太后没少担心。
她怕自己跟儿子的关系越发恶化,甚至怕儿子又把魏彬给调用,这等于公开打她的脸外,更将母子间的矛盾公开化。
但到最后,朱厚照没再说魏彬之事,而三千营的控制权也落入张苑之手,之前朱厚照说要剥夺张苑的东厂和锦衣卫的控制权,最后也没落实,现在张苑又掌控内库,张太后终于彻底放心下来了。
将张苑叫来后,张太后隔着屏风问话。
张苑在屏风外,大抵只能见到里面有人影,似乎不止张太后一人。以张苑猜想,很可能是夏皇后在里面,这位名义上的六宫之主自打入宫根本没享受到应有的待遇。
张苑心想:“莫不是太后娘娘想栽培一下儿媳妇,听听她如何管教下人?”
屏风后传来张太后的声音:“……张苑,你也算是坤宁宫旧人了,哀家当初将你从杂役太监提拔起来,也是因为你是哀家的娘家人,后来让你去了乾清宫,又到撷芳殿侍候太子,未曾想,你今日能有如此本事,成为皇儿跟前的红人……”
张苑听到这番恭维,赶紧毕恭毕敬地道:“全靠太后娘娘栽培,奴婢只是尽心尽力做点儿事罢了。”
张太后笑道:“只要是哀家栽培出来的,都知道做事,这点哀家很欣慰,这皇宫那么多太监,哀家谁都不提拔,单就重用你,还不是因为你做事得哀家心意,特意在先皇面前举荐于你?”
“是,是!”
张苑大概猜想到张太后会说什么,但现在张太后故意绕弯子,他不敢打断张太后的言语。
张太后继续道:“你现在手头的责任大了,除了御马监那边,听说……连内库也归你打理?”
张苑想到内库的事情,多少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想要库房充裕,非要有特殊的敛财手段才行。
“回太后娘娘,如今内库……出现亏空,陛下让奴婢帮忙打理,奴婢才疏学浅,难以胜任……”
张苑言语中带着极大的不安。
张太后宽慰道:“你不用妄自菲薄,咱坤宁宫出来的人,一定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哀家相信你。不过……你在陛下跟前,也要适当规劝一二,别让他在宫外太过荒唐!”
听到后面这句,张苑几乎可以肯定,夏皇后在屏风后面。
这种话,也就是婆婆哄儿媳妇。
张苑对于朝廷大事或许不太明白,但对于家长里短的糟心事却熟悉得很,这也跟他是市井小民出身有关。
“是,太后娘娘,奴婢谨记!”张苑笑呵呵说道。
这可是他在皇后面前建立好印象的绝佳机会,他明白,将来内宫控制权,始终要落在夏皇后手上,现在张太后对他的赞誉,等于是在为他与夏皇后面前铺路。
张太后又道:“张公公,哀家一直没问你,内库那边……一共亏空多少银子?”
张苑被这问题给难住了。
以张苑的能力,根本不懂得管账,他没系统地学习过打理钱财,充其量识数而已。而且他心思很杂,再加上执领内库不到半天,根本没过问职司官员具体数字。
他这边沉默不语,张太后以为有些事不好直说,于是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苑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但他脑袋转得很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内府亏空……实在不是小数字,奴婢只能尽心尽力找补……”
虽然张苑不是管账的材料,但他赌的是张太后雍容华贵,双手不沾阳春水,肯定不会对繁琐的数字感兴趣。
果然,他赌对了,张太后确定有这么个事情,便就此放过,叹息道:“唉!哀家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两年来,皇上一直住在宫外,据说豹房建得越来越大,养的人越来越多,这花销岂能是小数字?哀家以前就想提醒皇上,但奈何……皇上这会儿听不进哀家的话了!”
张苑见张太后气息不顺,而屏风后,隐约见到一个人起身为张太后捶背,赶紧道:“太后娘娘,您凤体为重啊……”
张太后清了清嗓子,道:“张公公,去问过两位国舅了吗?你是他们送进宫来的,有了麻烦,该去找他们才是。”
张苑赶紧道:“奴婢不想让两位国舅操心。”
“唉!该是他们操心的时候,怎么都躲避不了,如今他们兄弟俩身在高位,岂能不为国事劳心?”
张太后显得深明大义,道,“你回头便去问问两位国舅,听听他们的意见,便说是哀家让你去的。本来哀家应该亲自召他们入宫问事,但哀家这身子骨,实在不争气。”
张苑见张太后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出年老体衰的模样,以他的小聪明,自然明白,张太后是希望他能在朱厚照面前多提提自己。
也就是说,张太后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其实是变相求助张苑这个奴才。
张苑显得很懂事,道:“太后娘娘请保重凤体,奴婢有机会,定会在陛下面前提醒孝义礼法。”
“好,好!”
张太后满意点头,“果真是哀家提拔起来的,有见地和本事,没有辜负哀家对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