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溪得知李氏病危的消息时,人已经在辰州府南部黔阳县境,此时大军已渡过沅水,马上就要进入靖州地面。
对于李氏病危的消息,沈溪未加怀疑,因为他不觉得沈家人会用虚报李氏病况的方式骗取自己和父母回去。
沈溪拿着沈永卓从宁化县老家写来的信函,一个人坐在寝帐中看了许久,多少有些感慨,惠娘走到他身后,问道:“老爷不准备回去看看吗?”
沈溪看了惠娘一眼,将惠娘落在他肩膀的手握住,问道:“回哪里?宁化县吗?既然已从那闽西小县出来,作何还要回去?人终归都要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她该做的事情,都已完成,还有何遗憾?”
惠娘想了想,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溪道:“老太太这辈子,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沈家中兴,现在她已看到这一天,我中了状元,如今已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比之祖上一府同知的官品不知道高了多少,虽然未必能给沈家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处,但至少沈家子弟会逐渐从那偏僻之地走出来,子孙后代将来想要读书,不再是奢望。”
“至于沈家子孙能学到什么程度,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在这时代,能无忧无虑拿起书本,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们可以藉此把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时代左右……”
不知不觉间,沈溪把话题说得很深沉,因为李氏病危,对沈溪的心态产生一定影响。
惠娘道:“相公年幼时,遭遇家里不公正对待,读书都是自己想办法,甚至好几次面临辍学的危机……相公,你就不恨老夫人吗?”
沈溪苦笑一下,神色中满是感慨:“人一定要清楚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定位,可以抗争命运,但必须要有与之匹配的资质和才能。”
“我的那个老祖母,虽然对我百般刁难,但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错,至少在她的逻辑中,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中兴这一目的,她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来成就一个梦想,这没有错,只是她选择牺牲的人错了……”
沈溪并未说恨不恨李氏的问题,要说沈溪完全不介意李氏的偏心,那不可能,以前他就想尽办法,让沈明钧夫妇和自己竭力逃脱李氏的束缚,过自己的日子,这样他才有机会读书考科举,进入士绅阶层。
沈溪道:“这个时代虽然社会等级分明,但只要人们能接触书本,便可以通过科举改变命运,我可以入朝为仕,改变沈家的地位,让沈家从寒门变成书香门第,全赖于此。”
“若不是有科举这条路,我未必能出头,这世上,归根结底只有当官才有话语权,否则哪怕再有钱也只是待宰的猪羊。如果朝廷不给下层寒门子弟这样一条通道,寒门子弟只能沉沦,永远都找不到出路!”
惠娘不再说及沈家的事情,她发现沈溪因李氏病危一事而变得意志消沉,她不想给沈溪施加任何压力,因为她觉得,作为沈溪身边的女人,是要帮他分忧,而不是添堵。
“也罢!”
沈溪放下信函,站起身来到营帐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道,“老太太若真的走了,那以前的沈家就算彻底分崩离析,沈家各房会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沈氏子弟将来能混成什么模样,全靠自己。”
“但不管怎么样,沈氏族人都可以通过读书谋求出路,要是哪一房对做学问没兴趣,又或者在科举上连续碰壁,只要为人勤恳踏实,我都会帮他们,让他们在衙门里混个铁饭碗,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可一生衣食无忧……”
惠娘道:“那老爷就不再问家里的事情了?”
沈溪点头道:“我会派五哥代表我回去,看看老太太的情况……不过我料想,五哥这次回去也未必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站在沈家列祖列宗的角度,她是我们沈家的大功臣,她这一生已将她的责任尽完,即便这个时候逝世,沈家列祖列宗也绝不会怪她……即便要怪,也只能怪我,因为我对家庭观念不强,才导致老太太苦心经营的沈家这么个大家族分崩离析,从这点上来说,我才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