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道:“即便无法扰乱朝纲,但若此子在朝中经营个几十年,说不得就会结党营私,像那权相李林甫、蔡京一般,霍乱天下。自打中状元开始,此子表现便有违儒家中庸之道,处处出风头……切不可在短时间内将他捧得太高!朕准备将他外调地方,或往陪都为六部部堂,或调任地方藩司……”
对于沈溪的任用,萧敬不敢有任何意见,唯唯诺诺:“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朱厚照原本要进去给皇帝请安,但听了自家老爹对沈溪的评价,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对老爹的话很是不满。
朱厚照心道:“我就不信了,沈先生带着兵马回京城勤王,解了京城的危难,这边刚立功,另一头父皇就开始怀疑他将来会做乱臣贼子,想早早把他赶出京城,这么做的结果不是让忠臣寒心?”
“萧公公也是,父皇说这些,你应该多规劝,到最后却俯首听命。这样的太监一点儿主见都没有,若是我登基,绝对不会倚重他!”
……
……
沈溪原本打算入夜前回去见妻儿老小,但到兵部述职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
战事尚未结束,作为朝廷任命的延绥巡抚,皇帝虽收回兵权,可没卸掉他官职,现在仍旧要以延绥巡抚的身份参谋军机。
在兵部衙门,暂代尚书职务的熊绣亲自接待了沈溪。
本来熊绣已经在朝议中听沈溪讲过一次,按照惯例,沈溪只需交上报告,然后再交还出兵令牌就可完成任务,此后再去五军都督府走一趟就可以回家了,但刘健带着一干重臣来到兵部衙门,召集军事会议,要求沈溪与会。
尽管沈溪百般不情愿,但他作为主管西北兵事的延绥巡抚,根本推脱不掉,只能带着小情绪参加会议。
主持会议的是内阁首辅刘健。
七位顾问大臣悉数到场,除此外尚有建昌侯张延龄、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曾鉴,这些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沈溪在这些人当中,极不起眼,安排的位子是倒数第二位,仅在兵部郎中王守仁前面。
但显然,王守仁得到刘健等人的赏识,才说了几句场面话,刘健便让王守仁将九城防务说明。
沈溪此时才知道,原来当日下令火烧正阳门的不是张懋、熊绣,而是王守仁。
虽然沈溪感慨王守仁杀伐果断,但心中仍觉得怪怪的,毕竟王守仁所做所为,与儒家提倡的“五常”中的仁、义之道背道而驰,置大明将士安危于不顾。沈溪暗忖:“我若是换作他的处境,是否有这样的魄力?若没有,是否说明我不如他?”
之前沈溪对王守仁非常尊敬,毕竟是后世名留史册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彼此又是同年,沈溪还想向王守仁请教学问,但此时他却有些不理解王守仁的动机。站在大局上,王守仁的做法没错,正阳门之所以守住便全赖他的火攻之计,但无视敌我杀戮,到底有违天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计较这些作甚?希望这次军事会议能快点儿结束,我好回家见老婆孩子!”
沈溪已无心听这些大臣说什么,如果他们的话管用,也不会有西北系列兵败,鞑子也不会侵入宣府进而围攻京城,连西直门和正阳门都险些失守。
沈溪对这些大臣的战术素养不敢恭维,有着于谦的成功例子不学,搞什么死守不出,结果被鞑子按着一通猛打,城门到处都是漏洞。如果城门失守,在没有兵马勤王的情况下,城市沦陷是必然的。沈溪甚至觉得太子都比他们有魄力,不管怎么说朱厚照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刘健道:“……紫荆关光复,狄夷兵马北撤,宣府一代必有战事,此时是否调隆庆卫兵马增援?”
张懋有些迟疑:“时间上是否来不及?”
刘健斜看张懋一眼,问道:“鞑靼刚从紫荆关撤离,距离宣府尚有百里地,怎么会来不及?”
张懋悻悻然坐下,不再多言,李东阳却插话:“居庸关是京城北面最主要的门户,我觉得隆庆卫兵马最好按兵不动……”
沈溪听了许久终于发现,像张懋这样懂军事之人,即便有身份有地位,却无权调动兵马,一切都要靠不懂兵的文臣来负责提调。
沈溪心想:“刘健连紫荆关到宣府间的地形、鞑靼骑兵每日行军速度都不知,居然敢信口雌黄说调动隆庆卫兵马。刘健一直在翰林体系当官,当上首辅前,或者是教导当今天子,或者代写敕书,何曾学习过军事上的知识?”
谢迁在内阁三位大学士中,相对通晓军略,但谢迁很聪明,什么都不说,把话语权完全让给刘健。
大明前期还好,能人辈出,允文允武。但进入中叶后却出现了一个怪圈,朝中谁的资历高,哪怕他什么都不懂,别人也要俯首听命,这就是典型的外行管内行,会议中说的基本是套话和空话,制定的计划更是漏洞百出。
偏偏刘健还不想过早结束军议,一直持续到上更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