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铎办公之所在国子监第三进院落敬一亭的祭酒房,沈溪到的时候,谢铎正在跟五经博士和助教开会,沈溪只能在外稍作等候。等会议结束,一群从八品的儒学官员散去,沈溪才进到里面。
谢铎这时候已把桌椅重新归置好,让沈溪坐下说话。
“有些杂乱,不过这便是国子学,传道授业之所,希望你能来当个先生。”谢铎笑呵呵道。
沈溪心想,刘大夏想把自己调去户部,如今谢铎想调自己到国子监?不过国子监可没有合适的位置啊,除了祭酒是从四品外,作为二把手的司业只是正六品,除非挂个兼职,否则便算是降职。
沈溪摇了摇头:“学生年方十四,见识浅薄,可没有教书育人的资格。”
谢铎指着沈溪笑道:“你好歹是东宫讲学官,居然说如此话,你当教太子学问是应付差事?”
谢铎不知道自己一语道破沈溪的真实想法……沈溪给太子上课,还真是在应付公事,不过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然皇帝听到后会怎么想?
见谢铎要给自己倒茶,沈溪赶紧把茶壶接过来,主动给谢铎敬上茶水。谢铎叹道:“说起来我跟你颇有渊源,可还从未喝过你敬的茶。”
谢铎这里说的喝沈溪的敬茶,类似于收沈溪到门下的意思。
沈溪谦虚地说:“就怕学生没有资格啊!”
谢铎未再就这问题说下去,转而道:“叫你来,除了让你到国子学来走走,感受此处的学习氛围,还有就是跟你说印书的事情……说起来老夫手头已捉襟见肘,却还是不断有人跟老夫讨要书籍,真是不好应付。”
沈溪道:“书本就是学生的,还是由学生来出银子吧。再者,或可将书册列于书店中,任人选购,如此可为谢师收回本钱。”
谢铎摆了摆手:“不可不可,若要将学问之事与那铜臭沾上关系,实在非我所愿。不过我倒是听说市井之中,有人在抄你的书,显然是把书当作消遣……唉,这世道啊!”
沈溪心想,我写《阅微草堂笔记》本就是拿来当作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愣是被您老人家当作是学问,不同的人,从书里看到的内容也不相同。
沈溪问道:“不知此番要印多少册?”
“不多,三百册怎么都应该够了,除了送人外,还可留些在南北两雍,给监生们看看,对他们的学业或许会有所助益。”谢铎道,“银子方面,我出一部分,剩下……只能由你先垫付了……”
沈溪心想,谢铎的朋友真够多的,前后加起来印了六百本,有那么多人送么?不过既然是谢铎所求,他没理由拒绝,谢铎印书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在不计代价地帮自己在儒学界建立威望。
谢铎显然没料到之前印书就有沈溪暗中出银子,他以为沈溪不太懂这些俗物,说稍后会让家仆去沈溪府上拿银子,但其实沈溪回头就可以把书刊印好,甚至可以自己铺货到书店售卖,但又怕谢铎责怪。
说了印书的事,谢铎图突然感慨:“沈溪,我听说陛下要考校太子学问,到时候我也会进宫作为考官,若谁教的好,或许可以进为经筵、日讲官……在那么多东宫讲学官中,除了你之外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你不要有心理包袱,好好教导太子即可。”
沈溪苦笑道:“谢师是想说,我只是凑个热闹,不要寄望太高,是吗?”
谢铎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机会,你自然也不会例外,甚至于更要努力争取。东宫讲学官,平日里不过是教太子学问,影响不大,要想在治学上建立起声望,最好还是做天子座前的讲官更好……”
沈溪知道,谢铎是诚心实意要帮他,此番是告诉他,想在儒学界建立起名号,做皇帝的讲官比做太子的讲官有前途得多,给太子上课所教不过是经史子集之中最基础的知识,可为皇帝讲课,那是高深的学问。
做了日讲官,基本可以算是半个天子之师,以后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儒门子弟中,都已经算得上是人杰,都到哪儿都会受人尊崇。
沈溪道:“只怕学生,没有那资格吧?”
谢铎指了指沈溪:“何必妄自菲薄呢?闻道固然有先后,但造诣领悟却在个人,你是年少,未来的路很长,但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该为人所知。想你晋身官场,不也是为有朝一日扬名显达?”
“不过你别指望我偏袒你,该是如何就如何,太子毕竟不是平常士子,光是会四书,作的一手好文章,是当不成圣明天子的。”
沈溪倒是很赞同谢铎所说的这观点,教太子读书,不能只教书本上的内容。
毕竟是一辈子都致力于教学的人,对于教育的理解,比起那些浑身酸腐气息的老学究来开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学生谨记谢师的教诲。”沈溪起身,恭恭敬敬行礼。
“在我面前,不用总自称学生,若你真有一天为天子座前讲官,我还真无从立处。”谢铎说话没有一般腐儒的刻板,让沈溪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临别前,谢铎又提醒:“做学问是一回事,但一些杂学……你可千万别涉猎太深,否则于你有害无利!”
沈溪稍微一想,便明白谢铎所说的是他宣扬心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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