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快步离开了鹿山学堂,姚鼎望着徒儿走出学堂,他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期望。
一刻钟后,鹿山镇的二十几名学子便分别坐六辆牛车,结伴去县城参加县考,这一次姚鼎没有跟随,他已经替学子们报了名,最后看学子们自己的发挥了。
每个学子的心情都十分复杂,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考验,考进了县学,意味着他们可以继续读书深造,两年后,要么去参加发解试,要么去参加州学考试,可以继续他们的人生旅程。
如果考不县学,大部分人得告别读书生涯,或者回家种地,或者外出经商,走另一条人生道路。
李延庆四人坐在第二辆牛车内,李二也和他们挤在一起,不过李二并不太沮丧,他对众人笑道:“族长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如果考不县学,我便去安阳书院读书,两年后一样可以参加州学考试。”
安阳书院是私人创办的学校,属于和县学同级的初级学校,远远不能和天下四大书院相提并论,不过也是相州较有名的书院,二十年前由一名退仕官员创办,李贵的长孙李枫也是去了那里读书。
李二这句话其实是说过李延庆听的,他心有点得意,族长可不是只关心庆哥儿一人,这次族长甚至没有帮庆哥儿,只帮了自己。
不过李延庆正望着窗外发怔,没有听见他的话,李二心有点失望,又用胳膊捅了旁边的王贵一下,笑问道:“你祖父应该给你找好关系了吧?”
王贵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那当然,大刀知县亲自批的条子,我的名字已经在县学的入学名册了,老汤也是!”
李延庆已经渐渐从和师父离别的伤感走出来,他从未听汤怀提起这件事,便笑着问汤怀道:“老汤,是这样吗?”
“我不太清楚!”
汤怀看了一眼李二,语焉不详道:“我家人让我专心考试,不要管别的事情,我也懒得多问。”
有李二这个‘外人’在,汤怀显然不肯说实话,李延庆便不再多问,这时岳飞缓缓道:“听说这次武技考试是知县亲自主考,考射箭、举重和跑步,只要两项合格能入学。”
四人都坐直身体,惊讶地问道:“之前不是说三项都必须合格才能入学吗?”
岳飞笑了笑,“应该是州里干涉了,如果三项都必须合格,那么绝大多数学子都会栽在射箭,能考县学的没几个,这做得太过份了,现在改成两项合格,实际只要跑步通过,武技考基本没有问题了。”
汤怀又接口道:“这里面也有区别,如果射箭一项通不过,那么以后的武科教头还是从前老甲虫,可如果射箭通过,那是周师傅当武科教头了。”
不仅王贵和汤怀兴奋异常,李延庆和岳飞也悠然向往,若能跟周侗学武,也不枉他们参加这次县学考试。
.........
众人依旧住在汤氏客栈,房间早已准备好,众人正在搬运行李时,李延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一回头,原来是二族长李贵,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李延庆连忙前见礼,自从李贵卸下了都保正一职后,他便长期待在汤阴县城,主管李氏在县城和安阳县的产业。
这也是他和兄长李佑的分工,李佑管土地,他管产业,名义是族财产,实际一大半归他们个人所有。
李贵难得脸露出一丝笑容,“庆儿有时间吗?我们去吃一顿便饭如何?”
李贵旁边站着一个少年,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子李宝儿,他也是今年和李延庆一起参加县考。
李延庆不知什么二族长找自己做什么,他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贵把李延庆带到不远处的李记酒馆,是李贵在县城开的酒馆,是汤阴县的三大酒馆之一,安阳县和大名府也各有一家分店。
他们二楼靠窗处坐下,李贵笑眯眯地给李延庆倒了一杯酒,“庆儿,我们快三年没见了吧!”
李延庆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几年他过得如此平静,是不是因为李贵搬去县城,不在鹿山镇的缘故?
李贵见李延庆没有回答自己,又笑问道:“你爹爹在安阳身体还好吧!”
“谢谢族祖关心,爹爹身体尚好。”
“那好!”
李贵喝了杯酒,便缓缓道:“几十年来,我最大的体会,是族人之间的互助互帮,家族才能兴旺发达,不知庆儿是否认可这一点?”
这话本身没有错,但要看在什么场合说,如现在,李延庆看坐在祖父身旁的李宝儿,这小子是他们这一批鹿山学堂考生学业最差的一个,眼看明天要县考了,李贵却说族人要互帮互助,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延庆笑着点了点头,勉强认可了他的这句话。
李贵心暗喜,便爱抚地摸了摸幼孙的头叹道:“明天是县考了,我很担心宝儿,庆儿也知道他的情况,说实话,我真的一筹莫展啊!”
“这个应该不难吧!”李延庆笑道。
李贵知道李延庆所指,便道:“办法当然有,但总归是难看,说实话,我希望宝儿能好好表现一回,让县里也能送喜报门,替我光宗耀祖,我的前几个孙子都没有这个机会表现,宝儿便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庆儿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当然能理解,每个老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够有出息,这是人之常情。”
李贵见李延庆怎么也不路,索性开门见山道:“庆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李延庆顿时反感起来,刚才还说族人要互帮互助,这会儿又变成交易了,恐怕互帮互助只是漂亮话,交易才是李贵心真实想法。
李延庆克制住内心的反感,淡淡问道:“不知二族祖说的交易是指什么?”
“反正庆儿今年才十二岁,是今年县学考生最小的一个,庆儿能不能把今年的机会让给宝儿,明年再考县学,作为回报,我让你父亲掌管家族产业的所有账簿,你觉得如何?”
李延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居然让自己把机会让给他孙子,亏他想得出来啊!
李延庆心愤怒,但脸却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平静地问道:“我不太明白二族长的意思,县考一向很严格,我怎么把机会让给宝儿。”
李贵以为李延庆动心了,便压低声音道:“考试到最后,在卷子写名字的时候,你的卷子写宝儿的名字,宝儿的卷子写你的名字,这样天衣无缝了。”
李延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辈子是死在这种事,他父亲也是因此毁了人生,现在李贵居然还要再让自己当捉刀人。
李延庆心顿时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道:“长辈应该有长辈的道德,延庆虽然年幼,但也知廉耻,这件事我绝不答应,告辞了!”
说完,李延庆转身怒气冲冲离去,李贵气得脸色铁青,半晌没有说话,忽然,他狠狠一拳砸在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