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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下官…”李通许叹了口气,苦笑道,“下官这两年忙于学业,家里的事没顾上,自从下官的爹走后,下官的娘就迷上了镇上的赌坊,一不留神家产全赔了进去,若不是族里出了银子供下官上京求学,下官……”

话未说完,但谢行俭明白李通许的意思,李通许接着道:“皇上赏赐的一百两,下官只留了十几两平日用的,剩下的悉数送回了老家抵债,可下官没想到,庶娘偷偷拿着这些银子又去了赌坊,输光了银子不说还倒欠了一屁.股债,家中来信,说赌坊扣了人,让下官拿银子…赎人,所以……”

“所以你就应了朱庶常的要求,毁文书栽赃陷害于本官,而你,则能轻轻松松的从朱庶常手里拿到银子。”

谢行俭侧身定定的看着李通许,李通许吓的往后直退,嘴唇翕动,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谢行俭。

谢行俭半阖着眼睛不再继续往下说,好半天才听到身边这人开口。

“谢修撰连下官和朱庶常的小动作都了无指掌,不愧是从大理寺这个“阎王殿”里出来的人,果真明察秋毫。”

李通许拱手自叹不如,期期艾艾道:“朱庶常给了下官一百五十两银子,让下官将翰林院的文书毁掉,并将这份罪过丢到大人您头上,下官……”

谢行俭挺直的背倚靠在门框上,隔开几道弯曲的走廊,院子对面的大树下,朱庶常正躬着身子帮杜大人跑前跑后的搬书。

骄燥如火伞的太阳像个蒸笼一样将整个翰林院包裹起来,热得使人喘不过气,四周的长青树叶被晒得蔫蔫软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枝干,谢行俭站在风口处,只觉得迎面的风似热浪一样扑面而来。

然而,远处的朱庶常像是感觉不到累和热一般,一遍遍的在走廊上跑来跑去的搬运书籍。

“今年南方旱涝严重,皇上特准各地方的优监生和乡试副榜生迟些上京。”

李通许擦擦脸上的汗水,声音清冷如腊月寒冰:“翰林院承接国子监新书编纂,朱庶常这般卖力讨好杜大人,无非是想得到编纂新书的机会。”

他话说一半看向谢行俭,眼神意味不明:“朱庶常让下官栽赃陷害大人,只因为大人与罗家书肆有合作,大人出的考集被京城读书人奉若神明,若无意外,协助杜大人编纂新书的必然是大人您。”

“你的意思是,朱庶常让你将文书被毁的过失扔给本官,是为了让本官在杜大人面前不得脸,到时候这编纂新书的机会只能给他朱庶常?”

谢行俭抬头往院子那边看,朱庶常虽是用心的在搬书,无奈双腿短小,身子肥硕,才跑了三五个回合,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转头看下李通许,平静的道,“即便本官不在,你觉得杜大人会将编纂新书的机会给他吗?且不说翰林院人才济济,他朱庶常的文采能在杜大人跟前排的上号吗?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没了本官,杜大人就非他不可?”

李通许一愣,呆呆道:“下官听说朱庶常家中富裕…”

“银子在翰林院不好使。”

谢行俭失笑,“杜大人先前出进士朝考题时,曾得过皇上的赏赐,这才多久啊?杜大人绝对不会再收朱庶常的银子,从而替朱庶常开小门,这时候,杜大人在皇上面前还热乎着呢,大人的一举一动,自会有人报给皇上听,倘若大人摒弃翰林院其他的优秀庶常,转身去选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你猜皇上会如何想?”

“下官愚钝,没想到这上头去。”李通许惭愧的低下头,从前他总是嫉妒谢行俭,认为谢行俭和他一样出身寒门,凭什么谢行俭可以娶得侯门贵女,而他却卑微如尘埃。

“你脸上的伤……”谢行俭收回远处的视线,直直的盯着李通许看。

李通许嚇的眼皮子一抖,讪讪得伸手抚摸嘴角的伤口,心里惴惴,嘴唇颤动:“午间摔了一跤……”

“朱庶常打的吧?”谢行俭双手环胸,歪着脑袋淡淡问道。

“大人怎知……”李通许思索了半天,才艰难的嗫嚅道:“大人既知朱庶常…打人,那么应该知道下官要陷害于您…”

“可你中途收手了。”谢行俭一言打断李通许,逼问道:“为什么?按理说你将文书被毁的事推给本官,你跟朱庶常的交易就顺利完成了,你也就不用遭他这顿打,为什么你中途反悔?”

李通许抿抿嘴角的伤口,身子轻轻颤抖,偷眼去看谢行俭,小声诚实道:“其实大人误会了,下官本想将文书被毁的事推给大人的……”

谢行俭:“??”

“还望大人恕罪。”李通许唰的一下脸色苍白,慌忙跪地,“大人这一月在翰林院神龙不见尾,下官鲜少有机会和大人碰面,自然就……陷害不了。”

谢行俭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敢情他这些时日若不忙着往大理寺跑,那李通许就真的会害了他呗?

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命的抑制住想骂人的冲动,极力镇定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本官说这些,就不怕本官告到杜大人跟前去撸了你的官帽?”

“大人不会。”

李通许自信道,“得亏大人刚提醒,大人说杜大人才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如今是处在鼎盛风口上,且下官是得了皇上一百两赏赐的优待寒门子,大人若是告状,杜大人顶多是训斥下官几句,断不会撸了下官。”

谢行俭:“……”他现在扇自己两巴掌还来得及吗?

“不过,”李通许慢慢匀了呼吸,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下官嫉恨大人确有此事,收了朱庶常的银子毁掉文书确有此事,如今院里的同僚都要因为下官的一时过错,拼了命的赶制文书,下官…有罪。”

谢行俭这才气平了些,低喝道:“做错了事皆要受到惩罚,岂是你一句有罪就能抵消?”

李通许头垂得看不到任何表情,闷声道:“太上皇诞辰大典结束后,下官会向杜大人负荆请罪。”

“你先起来吧,”谢行俭转过头看向院子里还在忙碌奔波的朱庶常,“文书被毁一次已经够了,本官不想看到第二次,谅你是初犯,且你能及时止损,本官不与你多计较,这件事就此翻篇,日后你去请罪时,也就别跟杜大人说你想陷害本官的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人敞亮。”李通许发自内心的感叹,就像谢行俭所说的,他这次做的事虽然不对,但他能迷途知返就已经很不错。

李通许望着站他面前一副云淡风轻的谢行俭,此刻心头震吓的异常厉害。

翰林院的寒门子又不止谢行俭一个,隔壁的林邵白、魏席坤都是寒门出身,他也不知自己起了什么魔障,偏偏和谢行俭过不去。

当初接朱庶常的银子,一来是娘所欠银子的赌坊催的紧,二来他也想得到编纂新书的机会。

李通许当初以为朱庶常不过是个和他一样嫉妒谢行俭的人,可越到后来,他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大人。”

正当谢行俭折身回屋时,李通许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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